平安驿

 

 

车入西宁前的小站

叫做平安驿

恍惚间我仿佛是到了

日本北海道

而自己也顿生

高仓健的感觉

总是扮演探长的

那个高仓健

这时——

在列车的另一面

山上的一块巨石松动了

朝着车窗

和我的脑袋

砸将过来

 

(2002)

 

 

 

 

在塔尔寺和马非谈诗

 

 

你说：有人看见

一群绵羊

从天上的一团乌云中

走下来

走在大地之上

便急不可耐地写诗了

你说：他没搞明白

这些绵羊

正走向屠宰场

 

我说——我忽然不想说了

还是看看我们的四周吧

伦伦和浩浩

我们的儿子

他们正在寺院之间的

甬道上追赶蚂蚁

一脚紧似一脚

他们试图杀死那些生命

但就是无法得逞

 

(2002)

 

放下了

 

 

 

看见雪山我没有放下

那处女一样的雪山

也没能让我放下

看见黄河我没有放下

天下黄河青海清了

也没能让我放下

放不下

放不下

塔尔寺里有一千盏

酥油灯的神圣

一名紫红大袍的藏僧

抡动着肌肉饱满的大臂

鼓声滚滚而来

震破我缺氧的

心以及灵魂

我还是放不下

只是——

当我结束了此次远行

回到家中

手中的圆珠笔

在笔记本里追踪着

这首诗的时候

一切都放下了

该放下的

和不该放下的

统统被我放下了

 

 

（2002）

 

 

 

 

 

 

高原上做爱

 

 

 

亲爱的

在西宁的宾馆中做爱

我有一小点心理障碍

 

据说是追赶公车的人

也会喘得跟牛似的

可你我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

一切都那么好

甚至比在平原的家中还要好

 

我伸手去摸

那干后赛神仙的一支烟

却摸到你滚烫的指尖

 

亲爱的

你猫一样乖的表情像是请求

“明年带我去拉萨”

 

 

（2002）

 

说出仓央嘉措，说出我

 

 

 

第一杯酒我不醉

第二杯酒我不醉

第三杯酒我没喝

就醉了

因为是情人倒的

醉人的五月

在西宁的东山上

仓央嘉措的译者

平静至极地说出了

仓央嘉措

他的故事

他的诗

我马上想到的是

现在或是将来

有一天

有一个时刻

会不会有那么个把人

聚在一个地方

其中一个家伙

平静至极地说出我

没有故事

只有诗

 

 

（2002）

 

 

 

 

 

仓央嘉措的白

 

 

 

一个黝黑的藏人

说出了仓央嘉措

传说中的俊朗

以及他的白

我惊讶于

黝黑的藏人

对于白的崇拜

他说：仓央的白

（仿佛他见过似的）

像你儿子的这种白

我回头看看我那

玉面小小生的儿子

他灿烂的白里果然

就有一点青稞的颜色

 

 

（2002）

 

重访塔尔寺

 

青海的夏天

就要过去的时候

有一对恋人

在塔尔寺分手

我是在去厕所的路上

见到这幕情景的

并一眼看穿了

问题的实质

女的嚎啕大哭

男的假模假式

在做着最后的劝慰

我不忍心看那个女的

至于那个男的

我倒是多瞧了两眼

高个、细腰、长发

生就一张狗脸（说翻就翻）

如此的分手地点

一定是由他选定

背靠着佛跟女人再见

他算是一个智者

 

刚察

 

有一个地方叫刚察

 

我们是在奔赴青海湖的途中

在高速公路的指示牌上

读到这个地名的

 

刚察！刚察！

 

多有感觉的名字啊

像是耗尽某个语言诗人苍白的生命

才做出的一次扯淡的命名

 

我们去刚察！

我们去刚察！

 

我们就此堕入一场游戏

仿佛多喊两声

就真的去过了那里

 

君不见青海美

 

日月山与青海湖之间的草原

美得叫人心惊

我刚想用油画来形容它时

那种美却深沉得

不给人以任何颜料的质感

美让我腿软

直想躺下

以大地为床

再干点什么啊

可奇怪的是

此前我从未在一个诗人笔下

读到过青海之美

不论杜甫

还是昌耀

满纸都是青海的苦哇

也许苦更值钱

它很昂贵

但无论如何美比苦

表现起来都更有难度

诗人们躲掉了什么

 

(2003) 

 

无题（158）

 

 

因去年的川震

发生在佛诞日

而以头抢地

指天骂佛

发誓今生

再不入佛门的我

在本次西宁之行中

在可以自由选择时

随大流去了塔尔寺

倒也不是起哄架秧子

我七年前跪在那里许下的愿

六年前得以实现

六年前还愿之后再许的愿

到今天早已实现

许下的愿是要还的

于是我违背誓言

第三次拜访塔尔寺

 

 

 

 

 

无题（159）

 

 

听说人在高原

大脑缺氧易做怪梦

西宁的五夜

我却睡得挺好

只做过一个梦

还是在睡午觉时

做的一个白日梦

梦见我和诗人侯马

走上街头去演讲

为非洲儿童募捐

将募来的巨款

平分给我们的儿子

吴雨伦与衡夏尔

这事儿被当作丑闻

登在了报纸上

让我一时着了慌

四蹄抓狂醒来了……

 

有个情况需要说明

本届青海湖诗歌节

也邀请了侯马

他因公务未能到会

 

 

 

 

 

无题（160）

 

 

雨中游塔尔寺

热情周到的导游

给未带雨具的诗人

准备了雨披

简易透明的雨披

可供一次性使用

我们穿着它

入殿拜佛

出殿如厕

正是在厕所里

我说我们看起来

都像雨人

大伙哈哈大笑

开心地大笑

你（我忘了是谁）说

我们都像戴了套

虽说也有人笑

但笑得十分勉强

甚至不乏几分尴尬

我当即意识到

这是宝贵的经验

要命的分寸感

与诗有关

原本就是

缘自于诗

 

 

 

 

 

无题（161）

 

 

在青海湖畔

我有一个冲动

想把自己的心

掏出来洗一洗

 

我们这些红尘中滚来的脏人儿啊

 

圣湖之畔骚客林立

我不知他人的想法

但我有此一个冲动

也就够了不是吗

 

我们这些还将滚回到红尘中去的脏人儿啊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