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徐 江
有个挺私人的看法:凡作家,起书名、笔名,都应是加倍小心之事。文字通灵,无论好坏,尤其是有天赋作者的文字,更加通灵。说不定哪天就会一语成谶。这些天,案头放着伊沙最新的随笔集《暮鼓晨钟》,这感慨越发地深切与丰富了。
“暮鼓晨钟”这四字,虽不太算严格的成语,但历来大家都爱用。原本它们指僧侣们的日常课业仪式,但今人多用其引申义——“比喻可以使人警醒的话”(《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好在伊沙不是隐喻爱好者。他的这本书,“使人警醒的话”固然不少,但给我印象更深的,还是它以近乎原生态的方式,呈现出了一位诗人、作家在其游刃于多种文体时,对内心所做的自觉式修行。这一点,似倒更靠近书名最原始的字义了——日常的写作对一个作家来说,既是工作,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心灵殿堂中的功课和仪式?
一本三百页不到的集子,包罗了语录、断片、世象速写、自传、游记、乃至体育时评。如此迥异的文字放到一起,非但不显混乱,反而因了作者智慧与激情的串联,呈现出与众不同的可读性,这当然要归功于一个文学工作者对其写作行为的自我仪式化。
伊沙的文字素来犀利、自负,无论是谈论写作,还是提及人生,常发惊人之语:“‘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难道诗歌可以除外吗?凭什么?”“年轻人,少思考问题,多感受世界。”“买伊沙的书是对自己人道。”“人渣耍幽默,苍天都会哭。”“还是鲁迅骂得准:‘丧家’、‘乏’、‘走狗’——但未必是‘资本家’的。”“在一个男人的眼中,不要有太多的泪水,但是要有光——光你懂吗?光!要有光!一定要有光!”
前面的几句里,有行业之追问、个人之体悟,也有“五•四”狂飙那一支的余韵。而最后这一句,我想说,从不喜欢武侠小说的伊沙竟写出了古龙式的警句!而这后面,又何尝不依然背靠着五•四,和对时代人性的坚信?
“惊人”只是《暮鼓晨钟》的一部分,更惊人的则是它的另一部分——“日常”,以及对别人熟视无睹的“日常”的发现。
比如《奇怪的气味》,那个常年在行政楼给校领导炖胎盘的女医生;比如《到邮局取钱》里,朋友讲述的那位公共汽车上六旬老者骇人听闻的咒骂——“妈了个×!什么社会风气!连个让座的都没有!”;比如奥运会上中外教练的反差——“欧亨尼奥大师还是那么神闲气定,更像个谦逊的助理教练似的在那儿低头记着什么,古巴女排‘八冠王’的总导演,他还在觊觎什么?贪图什么?难道他就不知道老之将至适可而止么……他们今天的对手陈忠和是过去中国女排的男陪练,当年你们没见过他是因为他还没有出国的资格……”这些貌似八杆子打不着的细节描写,撮合到一起,就不仅仅反映出一个作家的兴趣和发现了,它们道出的是一个灵魂潜入自己时代的深度。
最后还要推介一下书中的《鹿特丹日志》。就是这篇长文,引发了不久前各地媒体爆炒的“伊沙冒名参加鹿特丹国际诗歌节”的假新闻。伊沙并不是第一个参加该诗歌节的中国诗人,也不是第一个在文章里写到它的中国诗人。但为什么他的文章却会引发别人制造假新闻?除去妒嫉的成分,我认为要归“功”于他那颗每天浸润于自我写作仪式之中的心。他用汉语描述的异域世界如此诱人,激活了许多即便到了荷兰也照例会视而不见的同行。想象一下他写的一个领奖仪式:“一个身穿荷兰国家足球队传统的橘黄色比赛服的金发小子,有些夸张地甩着胳膊得意洋洋地走上台去,从颁奖的著名诗人手中接过了一纸奖状,也没什么授奖词,对着麦克狂呼一声,然后跳下台,冲着诗人席——此刻坐着他的家人——狂奔而去,挨个亲吻!全场一片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这些年,我没看过一篇这样富有质感的描写诗歌活动的文字!
一个人,你有着什么颜色的心,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颜色的。许多羡慕或妒嫉伊沙的人,并没有悟到这一点。《暮鼓晨钟》再次提供了证据。
(《暮鼓晨钟》,伊沙著,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2007年12月出版,定价20元。)
通联:天津市南开区华苑邮局投发部转徐江信箱(300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