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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黄金在天上》(二)

(2007-12-02 18: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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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蔡琳:这真是一种堪称高尚的情感

 

这天晚上,男生宿舍里的生日party结束以后,我和庄岩下楼去了黑暗深处的未名湖边,在那里缠绵了半个小时。之后,他把我送到公车站。

在回美院的公车上,我的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快乐,与两天前截然不同。正当我慢慢找寻其因时,一段好听的旋律飘过我的脑际——在最初的一瞬,我还想不起它是从哪儿飘来的,是一段什么曲子?但很快我便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地瓜——不,不能如此不尊重——是我的初中同学刘解放刚才演唱的那首他自己创作的歌吗?回味起来,真是好听!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但凡只听一遍就能够被人(哪怕是一个人)记住的音乐一定是好音乐呢?我想回答应该是肯定的!

除去兴奋和快乐,还有一种不小的受到震惊之后的心绪难平:如此好听的音乐竟出自瘦小枯干貌不惊人甚至平庸委琐到被我忘记的老同学——这让我太感惊奇了!还有那充满激情并富于穿透力的歌声竟是从如此瘦弱矮小的躯体中爆发出来——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到北京上学的这三年来,我越来越多地敏感到自己的长大:从一个胸部扁平的丑小鸭到一个丰满成熟的小女人,从一个爱画画的小女孩到一个对艺术开始有了初步理解的女大学生——这种敏感满足了自恋,带来了自我陶醉般的巨大享受!但是今天,应该算是第一次,我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了这种长大——这种成长的奇迹!竟然也是如此这般的令人惊喜,为别人而高兴,或者不为谁就是喜悦本身——这真是一种堪称高尚的情感!能够拥有这份情感说明的也是自己的长大!

内心中涌动着情感的潮水,将记忆的闸门冲开了,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与刘解放有关的事件:初三那年,他和另外三名同学突然失踪,老师和家长都无法找到他们,急得团团乱转……三天以后,从三门峡少管所打来了一个电话:原来,他们四人扒乘运煤的火车被人抓住关了进去,据他们自己坦白交代:此次逃学偷跑的目的是准备去神农架追踪野人!那四个同学在全校学生中一下出名了,我记得他是这四人中样子最小的一个——完全像个小孩!昨天那个天真的要去追踪野人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能够自词自曲的原创歌手……

路程虽远,但一路上想着这些,很快也就到了。

下车后,大步走进美院的大门,直到回到宿舍,我口中还在哼唱着那首歌!

睡在我上铺的同学问:“老实交代:今天约会都干什么了?怎么这么高兴啊?”

我回答说:“没干什么呀——就是在某人的生日party上听到了一首好歌,我给你们哼一遍,你们看好听不好听?”

然后,我就给她们哼唱了一遍,主要的旋律哼出来了,但却哼不完整。

哼完了我问她们:“你们说:好不好听?”

她们几个懒洋洋但却是异口同声地回答:“不——好——听!”

 

刘解放:就在这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我在著名的“B大”的男生宿舍中,在一张疯子离去之后遗留下来的空床上,一住就是一星期。

这是1987年的初冬。我眼睁睁地看着窗外老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了,树枝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刮得瑟瑟发抖,冬天已经完全彻底地占领了北京城,比我所习惯的位于中国中部内陆腹地的长安的冬天要严酷许多。

我这一周是这样度过的:每天一大早,宿舍里的人就起床上课去了,我却一直要睡到十点钟才爬起来,洗漱完毕,练上一阵儿吉他;中午和下课归来的庄岩一起到学生食堂吃饭,然后午休一阵子,他们又去上课去了,我则继续练琴,弹到有灵感降临的时候,就将它记录下来,有时候是一段旋律,有时候是一段歌词……下午四点来钟,老庄他们的课上完了,有固定的几个人要去操场踢球,他们拉我,我也就跟着去了。晚饭之后他们又迅速消失——不是去教室就是去图书馆,我也去了图书馆,是借用老庄的阅览证进去的,有大量的世界文学名著将我吸引住了,有时也看音乐方面的书……

这一周过完的时候,对于今后的生活,我还没有任何打算,也没有跟我所在的长安机械学院的同学联系过:问问我处分的结果出来了没有(我并未心存侥幸,认为开除是肯定的),看看还有没有警察在找我……我多少有点害怕跟那边联系,就如同犯人害怕听到法官的宣判。

就在这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这天下午,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到街上去买一些日用品。从那家挺大的百货商城买了东西出来,我在附近看见了一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家伙,正怀抱吉他在街头卖唱,面前放着一个脏脏的铁盒,铁盒里头已有一些零钱,引来众人围观……

我也站住了——面对此景我定然会站住的,我现在的感受是:瞅见抱吉他唱歌的人,就像见着了革命同志!

他唱的是时下正在流行的台湾歌手齐秦的歌,《大约在冬季》什么的,还唱得相当不错哪,吉他弹得也不错,我在心里马上将他和自己做出了比较和判断:他的演唱水平比我要略高一点,但也只高一点,他的模仿能力要比我强,他唱齐秦的歌已经很得一些细微的妙处。

我站在那儿,听他演唱了三首歌后,朝着地上的铁盒俯下身来,将头伸向坐在一个随身带来的马扎凳上抽烟休息的他,尽量撇着京腔跟他说话:“嗨!哥们儿,唱得不错嘿!我听了你的歌,今儿就不给你扔钱了——我请你吃顿饭吧!这不,已经快到饭点儿了……”

他抬头将我仔细打量一番,目光中不乏审视的意味,稍有迟疑和犹豫,终于吐着烟说:“成啊!别去太远的地儿。”

我赶紧说:“不远,就过一条马路。”

我将他领到“B大”西小门附近的那家桂风米粉店——就是一周前我初到北京的那天,老庄带我去过的那家。这一次,我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足够我俩大吃大喝一顿的米粉、凉菜和啤酒,我们就在那儿坐了几小时,把两个吉他一族初次见面该聊的东西全都聊到了。

他让我叫他“小杰”——说这是他的“艺名”,说他原本是“B大”西语系的学生,也是上学期末刚被开除的,罪行是和其女友公然在男生宿舍同居,在蚊帐中通宵狂干,惹得同舍同学联名写信将他直接上告到了校长那里,他和其女友(也是他西语系的同班同学)落了个双双被开除的下场。女友回了湖南长沙的家,准备补习一年,来年再考,还考北京的学校;他是不打算考了,不想上大学了,准备利用自己的这点爱好和专长,以卖唱为生,做个职业歌手,等着女友考来与之团聚。

没想到竟是一个有点沉重的故事,但却让我感到些许轻松,因为我也面临着相同的处境。

我问他靠街头卖唱能够活下去吗?他说勉强可以:他在附近租了最便宜的农民房子,每天吃最便宜的东西,已经坚持了四个月。

这天晚上,我们分手时互留了住址,欢迎对方“来玩!”

 

小杰:“兄弟,你绝对是个天才!”

 

我病了。

是从西伯利亚袭来的第一场寒流将我击倒在床,鼻涕流个不止,喷嚏打个不停,额头有些发烫,估计是感冒,伴随着发烧。

我的口袋里绝对没有看病的钱,所以上医院想都不会去想,这四个月来,每逢生病也就只好这么熬着。我将身上轻飘飘的棉被裹紧,蜷缩在被子里闷头昏睡,从夜里睡到早晨,再从早晨睡到中午,睡到下午的时候,我感觉好些了,就从床上爬起来,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看看有没有上街唱歌的可能——唉!没办法呀!如果不去唱歌,我吃什么?拿什么来交每月的房租呢?

穿好衣服,我双脚落地试图站立起来——站是站起来了,只是身体发虚打了一个晃——但这并未使我打消走出去的念头,只是当我端起我的吉他,习惯性地想要试唱两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喉咙嘶哑,发声极度困难,这才决定歇了算了——虽说我这个职业并不怎么体面,但最起码的职业道德还是要讲的,钱可以挣但不可以蒙。

正当我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门外有人在叫我:“小杰!小杰住这儿吗?”

偶有“B大”关系不错的同学来找我,但我听不出这一个是谁,再说我的同学也不会叫我这个刚起没多久的艺名呀!我有些纳闷地打开门,马上感觉到一股冷嗖嗖的寒风直朝屋子里灌,只见寒风中站着一个身背吉他的小个子,小脸冻得通红,好在我还认得他——正是我两天前在街头认识并请我吃了四个月来最好一餐的那个长安来的孩子——叫什么来着?噢,对了,刘解放!

我很热情地说:“快进来!外头冷。”

“你今儿怎么没出去唱啊?”他一进屋就问我,“我在商城门口还等了一会儿,不见你人,我就找过来了。”

“有点不舒服。”我说,“就不出去唱了,嗓子哑得也唱不了了。”

“还是别去了吧,外头贼冷,风忒大,刮起来嗖嗖的,你们北京这风真让人受不了,跟刮刀子似的,街上也没人……哎,你这屋子里头咋也这么冷?没有暖气吗?”

“这种农民出租的破平房,哪能有暖气?”

“炉子呢?你这不是有个炉子嘛!”

“特难受,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八成是熄了,这种烧蜂窝煤的炉子特别容易熄,饭也不容易做熟……”

“你指定是不出去了?我是闲人一个,怕耽误你挣钱啊!”

“不出去了。你能来看我,我挺高兴的!”

“那我就给你唱两首歌吧,都是我自己写的,我还专门把我的吉他带来了。”

“好!太好了!我听你唱!你坐着唱吧。”

估计是屋子太冷之故,他的手指有点发僵,他一边朝手上哈着热气一边搓手,弦也是调了半天才调好,听他弹出前奏时我对他真没抱太大的期望——他弹吉他的水平太一般了!比我还要差一点——直到那充满张力的歌声从他那小小的胸膛中爆发出来……

他唱完一首,我说:“再唱一首!”他就唱了第二首。

唱完第二首,我说:“再唱一首!”他就唱了第三首。

唱完第三首,我说:“再唱一首!”他说:“不好意思——没了,到现在我总共就写了这三首歌。”

坦率地说:我完全被他的歌声给镇住了!激动得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病,呼啦一下站起来说:

“哥们儿,三首也够了,足以证明你的才华了,你这三首歌真是写得太棒了——兄弟,你绝对是个天才!走,咱们到村口小店喝酒去,我请你喝二锅头!”

 

刘解放:我感觉小杰给我指的这条明路就像昏黄的街灯

 

小杰租的房是在“B大”附近的村子里——这个村,有着一个叫人过目不忘的名字:“漏斗村”。我俩从他住的院走出来,顶着凛冽的寒风,来到村口的小店。

小店看似简陋破旧,里头却十分暖和,有一个巨大的铁炉子,蹲在屋子正中央,将整个屋子烤得热烘烘的。一步跨进这家小店,我才有了重返人间之感,小杰那个啥都没有的小窝,简直就是一座冰窖,他生病是正常不生病才怪呢!

一看便知是常来,小杰已跟老板混熟了,他一进门就冲站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嚷嚷:“老板,取一瓶二锅头!再切盘猪头肉,水煮花生米一盘。”

老板顿时变得眉开眼笑,跟他打趣道:“好嘞!我说歌星,今儿听歌的人多还是怎么的?发财了吧?又是叫酒又是要肉的,不吃素啦?”

小杰说:“这不哥们儿来看我了嘛!我平时自个儿吃素,不能让哥们儿也跟着吃素啊!老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这哥们儿,长安来的,什么都不用多说,就是两个字:天才!天才你懂吗?操!说了你丫也不懂。”

酒菜很快上来,热情的老板还送了两小碗酸辣汤,让我俩喝下去取取暖。

这一碗酸辣汤喝下,我感受到的是人间的温暖。

这一碗酸辣汤喝下,小杰说他感觉他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说明他原本就是冻病的),说:“不光要感谢这碗酸辣汤,还得感谢你那三首好歌啊!听得我都忘了自个儿的病了!”

然后,我们开始喝酒。

65度二锅头,仿佛液体的火焰,我每吞咽下一口,感到脸上就要动容一次——我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小杰,发现他在喝下去时脸上有股子狰狞劲儿,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

跟我连干三杯之后,小杰才又开始说话:“兄弟,你干脆别回去了,留在北京发展得了。既然你认定已被学校开销了,那还回去干吗?回去不也没学上了嘛!”

酒烧喉咙,我只嘟囔出一句:“我不是……家在那儿嘛!还有我爷爷!”

“家在那儿又怎么了?你还指望让家里人养活你一辈子啊?那多没出息啊!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本事养活自个儿!”

“不瞒你说,我目前还真就是没本事养活自个儿。比方说哥们儿你吧:人长得比较帅,天生的像个歌星,又会唱一嘟噜流行歌曲,就可以走上街头给人卖唱,就像你那天晚上说的:等你会唱更多的歌,多挣点钱买身好衣服,还可以争取到高级饭店的酒吧去唱,就可以挣更多的钱……我可没有这本事,其实我会不了几首流行歌……”

“可你会写呀!哥们儿!确实,我想走的这条路未必适合你,别说你唱不了几首流行歌,就凭你这——我喝了酒,实话实说了噢——就凭你这形象和演唱水平,我估计没人会喜欢听你唱,自然也就没人会雇你唱,大饭店的酒吧那种地方你是去不了的……哥们儿!你长得可太不像个唱歌的啦!说得残酷一点就是:太没有卖相!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

“没有没有!没不高兴!我都这么大一人儿了,自己长什么样儿自己还不清楚吗?没有亲眼见过还没照过镜子吗?有时候我拿镜子照自己:心想你怎么长得这么失败呢?更加痛恨我那已成死鬼的父母!我知道我是干不了这行的——没本事靠唱歌吃饭。”

“兄弟,那你可是说错了——大错特错了!你可太有本事了——你的本事在哪儿呢?就在刚才唱的那三首歌啊!你他妈的会写啊!词曲还都能写——这就是你的本事!这个本事可大了去了,有我这副形象这点唱功的人海了去了,北京城里随便拨拉;有你这份天才这个本事的人可就少得多了,放眼全国也不会太多!将来的歌坛,原创歌手会越来越吃香!”

“哥们儿,你既然这么了解这行,干脆给我指条明路得了——像我这种情况,上哪儿才能混着饭吃?”

“你别着急,我跟你说啊:你就拿着这三首歌的歌谱,到北京大大小小的专业团体去考创作员——凭我直觉:总有一家会收留你!如果有点熟人关系那就最好了,实在没有你就硬着头皮闯去!就这么来!”

这天晚上,我俩喝掉了这瓶二锅头,吃掉了桌上的所有东西,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在村口分手而归。

在走回“B大”的路上,我感觉小杰给我指的这条明路就像昏黄的街灯,令我看不清楚,将信将疑。但留下来——留在北京发展的主意,却很有诱惑力,在我脑子里一时半会挥之不去!

我想:如果这条明路实在走不通的话,大不了我就向小杰学习,学上一嘟噜流行歌曲,到大街卖唱去得了,就算天生没有卖相也可以硬卖嘛!乞讨术里不是也有“软乞”和“硬乞”之分嘛!没准儿也可以喝上二锅头吃上猪头肉吧?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啊!至少比遛回长安去闲呆着让含辛茹苦的爷爷养活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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