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母亲节期间应邀到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出席一个谈话节目。主持人拿出一份《北京青年报》,上面赫然有一照片配文,是一位二十岁男人坐在垃圾箱边哭喊妈妈!记者在文章中写道,这位男青年从外地到北京寻找与父亲离异的母亲,而母亲不愿意出现,男青年于是坐在母亲住宅区楼下的垃圾箱边大声哭喊,以此想打动母亲的心,让母亲和他一起回家。男青年的嚎啕之声几乎坚持了一天,引起了许多过路人的围观和同情。
这份奇特的新闻令我想到当时一线地铁公主坟附近的一只广告牌,广告画面有一位成年男子神态自若呈婴幼儿状环抱在一个女人怀中,广告词写道,丈夫就是妻子的第一个孩子。
男人就是孩子,我们在有关爱的教育中,经常听说这样的论调。与此相反,我们也闻熟能详――诸如好女人像妈妈、女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母爱、或者说,母爱是女人的天性,等等。这里面包含一个逻辑,由于男人就是孩子,所以女人应该无限地照顾、关怀他们,进一步引申就是,男人有权力向女人提出各种各样要求,正如孩子可以向母亲索要无限制的爱,同时男人也可以不负责任,因为他是孩子。
这就是比较亲情化或者说美丽化的男权方式。它融融在爱的话语之中。它的胃口大得没有边际,而且要求女人自己拿来,自己做一个奉献的“母亲”。
通常我们知道把女人当成欲望对象是对于女人的歧视,因为女人被用来像花瓶一样赏玩,可是,实际上或许正是在这样爱的话语中,暗藏了更多歧视女性的成份。说女人有使用不完的爱,把女人夸张成爱的容器,泛化女人的感情,并把母爱美化和神圣化,给女人戴上一个尊重的爱的花环,这时候,女人要是不足够出力使用自己的爱,不奉献自己的一切,又如何顶得住这个花环?
这可能就是我们文化的奇妙一招了。
这奇妙一招通常也是众人默许的。如上的男青年之所以敢于在公共场所如婴幼儿般哭叫,就在于我们的文化默许了他某种索要的权力,同时也默许了他对于母亲作为个人存在的无视。
在我们的日常工作和单位,很多男人之所以比女人得到更多权力与利益,情况与此相同。他们并没有比女人付出更多,也没有比女人更出色,在进行利益分配时却故意把女人排除在外,毫无羞耻之心地抢得了更多名誉和利益。他们张贴在橱窗的大幅照片,在我看来,和这个垃圾箱边哭叫的男人的确没有太多区别。
试想想,如果路人和看客不表达同情而是众口一词的厌恶,这个男人还能在公共卫生场所嚎啕一天么?这一天多么具有表演意味?真的不能想象,为什么过路人不为一个二十岁男人哭叫而害躁?而媒体为什么不会发问:公共卫生场所这样的不卫生心理是不是需要疗治?
所幸男青年的母亲并没有在他的哭叫中出来。而现代女性也多不会受制于某种爱的神话了。这一个母亲节也许还有许多人在制造母爱神话,但这一个幼稚的成年男人和垃圾箱坐在一起的图画,就如一幅醒世图:用爱的名义索要,实在是有些过时而且老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