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诗生活系列访谈(三十三)老巢篇(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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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老巢对话 |
提问:王西平,1980年生,诗人,记者,《核》诗歌主编。
【诗歌与观点】
问:有人认为,手机诗歌成为当代汉语诗歌新的生长点,可有人却对此不屑一顾,称这样的诗歌为“电子零食”。长期以来,你以手机短信写下了大量诗歌,成为了巢式特色之一。我暂且把你称为户外诗人或手机诗人,与之对应的是靠字典中浩如烟海的词汇创作的实验室诗人,在你看来,这两种诗人的写作在本质上有何不同?
答:我的确在手机上随时随地地捏出过许多我称之为“短信诗”的东西。记得第一首短信诗的创作十分偶然,那是一年的春节,我一个好友回老家,而我在北京,大年三十的早晨,他给我发来短信,问“你不回来,我跟谁玩?”我睡得迷迷糊糊,信手给他回了八句话——“以前我们狼狈为奸 狼还在,狈没了/以前我们衣冠禽兽 衣冠还在,禽兽没了/以前我们酒肉朋友 酒肉还在,朋友没了/以前我们寻欢作乐 我们还在,欢乐没了”
醒来发现,这就是诗啊,于是用手抄写下来。在以后多次的朗诵会和朋友的聚会上,我都读过这首诗,它已经以它的不可复制成为我个人和当代诗歌的代表作之一。前几年在手机上写了不下百首短信诗,那都是灵感和即时情绪的记录,给我带来了一些赞扬,也给我带来了那个众所周知的麻烦。那以后,我很少在手机上写诗了。如果说,自己和那些学院派写作的诗人有什么区别的话,我和我这类的诗人是把生命当成诗歌来书写的,充满诗性和抒情气质的生命状态,随意抽取一瞬间就可以凝结成诗。而另外的那类诗人是把诗当学问来做的,我没有他们那样的理智和韧性,我凭借自己的天赋和放肆与他们划开界限,我尊重他们的写作,但不欣赏。
问:蓝棣之:“杰出的诗人都是病态”。你觉得自己离“病态”有多远?
答:站在非医学的角度,我同意蓝老师的这一说法,这样的病态是区别于常人的一种状态,它是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的一种表现形式。同样需要天赋和勇气,要敢于病,会病,有才华地病,这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按照安琪刚才的说法,我一直在病态中,没有距离,只有病的程度因时而异。
问:乔伊斯的“流亡美学”是:要想成为一位艺术大师,其先决条件就是过流亡生活。你也曾自称“流亡是我的美学”,那么在你的流亡生活中,“美学”所体现的是一个人的艺术指向,还是一个时代的病案?
答:我所谓之“流亡”与现实之流亡并不完全吻合。相对于真的流亡,我的流亡更多是精神层面的,是自己对生命的一种放逐和抛掷的态度。即使我活在我所热爱的宋朝,我仍然是一个精神上的流亡者,这一点与时代无关,而决定于我作为一个诗人的自我约束和心灵求索。活着就是在危险中漫步,所以我对各种各样的安全感不屑一顾,既然我们的生命可以随时消失,我们为什么不流亡得更彻底?
问:你说过:“现在的诗人有两种倾向,一种就是把诗写得让人看不懂,纯粹的语言技巧,违背诗的一个基本的品质,还有一种就是网络上正在流行的一种口语诗,就是所谓的口语写作,诗的一些品质给流失了。”你认为自己的诗拥有什么样的品质?在这“两种倾向”中,你的诗属于哪种情况,或哪种情况都不是?
答:诗歌不应该是一些词语的技术化的排列组合,不应该是人们听不懂的梦呓,也不应该是挂在嘴边上的口水。我的写作一直在与我所反对的这两种倾向中举步维艰。在这样一个浮躁的缺少权威自以为是的年代,想写出一首好的诗歌比谈一场恋爱还要艰难,但不能因为艰难我们就放弃谈恋爱的欲望,就放低爱情的高度。诗歌也是这样,不能因为艰难我们就放弃对它的执着。至于我自己诗歌的品质,有这样一句话叫“文如其人”,我诗歌的品质大概就如同我人的品质吧。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具有草莽气质的英雄,或者一个怀抱英雄情结的绿林,杀富济贫拯民于水火我可能做不到,但并不妨碍我这样去想。梦想是支撑我整个人生当然也是支撑我写作的最珍贵的力量,被梦想的光芒照亮的人生和诗歌当然具有非常的品位与品质。这一点,我很自信。
问:被誉为美国60年代广告创作革命代表人物之一李奥贝纳说:如果你要写废话,也要写得像样,不要写得低俗。我曾经在网上看到四川有一位诗人号称创立了疼痛诗学,目的是矫正诗歌低俗化倾向,我觉得有意思。你认为什么样的诗歌才是“像样”的废话诗歌?像杨黎那样的?诗人难道一定要靠制造“疼痛”去抵制“低俗”吗?
答:我以为这世上没有废话,或者说全是废话。废话与低俗没有必然的联系,用什么样的语言方式写作是诗人自己的事情,就像你可以排斥形容词,也可以把形容词用得恰到好处。比如梁小斌有一首诗的名字叫《在一条伟大河流的漩涡里》,如果我们去掉“伟大”这个词,这个题目就太一般了。疼痛诗学我不太了解,但我喜欢疼痛这个词,一个具有疼痛感的男人和女人是生动的,起码他们的人生还没有完全被风干。什么样才是像样的废话诗歌?我没考虑过,刚好最近我要去成都参加杨黎的诗歌朗诵会,我可以当面向他请教,但估计他也不能给我一个答案。诗歌需要才华,杨黎是个天才,所以他怎么写都很诗歌,至于模仿他的人,不用我说,死或不死,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可以很正经地说废话,也可以用废话说出生命的真相,和所有的真理。关键是,谁来说。
问:王维是个伟大的空主义者。他的诗歌中有“空”的诗句,不少于20句。且诗中以“空山”或“山空”这样的词居多,有人将这称之为诗歌的空观思想,即自然之“空”和禅意之“空”。你的那首《空着》的长诗里面,“空”的意思表达得更为明显:“时间空着/时间里的时钟空着”,“花朵空着,花朵里的花香空着”等。我想问的是,你的诗中除了王维的“二空”,那么这种《空着》的“空”,它的终极在哪里?你思考过吗?
答:事实上王维并不是我最钟情的唐代诗人,他的“空”或他的“空主义”与我没用延承上的关系。我只记得我写这首长诗的时间是,一个春节,我一个人,用现在的话说,“宅”在北京临时租住的房里,外面的热闹和节日气氛与我无关。我一心一意地生一场小病,以这场小病为背景,我一口气完成了《空着》。我所谓的‘空“到底是怎样一种空,终极在哪里,我不是思考过再写的,我写出来了,把我的“空”放在这里,让所有看到它的人去伤脑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的生活和我生命的基本形态常常让我感到空。有时候空得我痛不欲生,有时候又空得我如痴如醉,这不是哲学意义上的空,它来自于我对生命自身充满哲学意味的探寻。我往生命的深处走,先是黑暗,更黑暗,然后有一束光,打在我的身上,我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什么也看不清楚,那就是空吧。但过一会儿,前面的事物会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来,有山川有河流,有比大自然还大的自然,这也是空吧。空,作为一个汉字,能让我产生最丰富的联想,甚至可以把我的整个人生包括进去,我愿意这样被包括着,它构成了我对现实一种彻头彻尾的剥离和拒绝,降低我的悲剧性,让我的生活看上去还不错。我喜欢带有“空”字的汉词比如空虚、空洞、空旷、空想……它基本上可以指明我生命或生活的质感、深度、广度,和我发呆时的飞翔状态。具体到这个汉字,我甚至连它的另一个读音也非常喜欢,空,(kong,第四声)空出来的地方,我抽空干一些我想干的事情,别人不会知道。
问:有人称“中间代”的概念,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缺少逻辑学上的准确性。作为“中间代”中的一份子甚至支持者,你怎么看待这样的质疑?
答:我不知道诗学上其他的概念是不是都是清晰的具有逻辑学上的准确,我甚至不认为诗学对于一个诗歌概念具有统治力。因为认识安琪所以知道了中间代,在我看来,这就是用一个词把一群被时代忽略的好诗人集结起来的诗歌动作。你可以质疑,可以不屑一顾,但从这群人中走出来的越来越多的诗人正用自己独具一格不可替代的创作展现出他们的不容置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我的朋友,我深知他们的实力,对诗歌的宗教般虔诚,和对历史的承担。我曾经说过,如果当代诗歌出现那种集大成的大师级人物,我更愿意把宝押在我和我的朋友们身上。
问:演员孙海英表示中国电影“离我很远,离我的思维很远,离我的生活方式很远,……百分之百不看”。你也是个“基本不看中国电影”的人,仅仅是没有想象力吗?那么对于电影而言,你的源头在哪里?在国外经典或大师那里?
答:作为一个影视演员,孙海英迄今为止只给了我们一个”石光荣“的形象,几年过去了,他一直很石光荣,他为什么不看中国电影我不知道。我认为中国有许多比他更优秀的电影人正在用自己卓有成就的劳动,为当代中国电影在世界上赢得必要的荣誉。我不知道你对我”基本上不看中国电影“的判断来自哪里,事实上我看,而且看得比一般人要多。中国电影缺少想象力是不争的事实,这与我们的民族文化有关。孔孟以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天马行空了,我们拍得很苦,很蠢,很笨,但我们不会永远这样蠢笨下去,随着我,和像我这样的诗人、作家更多地介入影视制作,中国电影飞起来的那一刻指日可待。我自今还没有拍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电影,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就电影而言,我技术上的源头在西方,我要表达的思想只能来源于我们自己自身的传统,我们民族所有好与坏的文化,都会成为我创作的动力和向世界表达的底气所在。
问:当下中国导演,动不动用性来表达情感,那么你呢,有没有更高明的表达方式?
答:用性来表达情感,不独为中国导演所爱好,最好最充分地表达还是西方的大师们,就这项工作而言,中国的导演都还是学生。因为不善于,所以频繁使用。性与情感可以浑然一体,也可以背道而驰。坏的表达对性和情感都是一种亵渎,而好的表达我们还没有学会。除了性,肯定还有其他好的方式来表达情感,但高明与否因人而异。我希望在我以后的影视创作中,能找到西方人还没有学会的表达方式,让中国电影的情感话语感动全世界。性是一个大的课题,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更多的时候我享受它,而不考虑用身体以外的方式表达它。朋友们认为我是一个性情中人,希望有一天我能拍出性情中的电影。
问:你说过,“谈论顾城,要求自己不动感情,我做不到。”你对顾城“动感情”是以诗人的名义还是导演的名义?如果以导演的名义,那么,想必顾城“分不开生活和诗的意境”以及他固有的戏剧性的人生感动了你吧!对于像顾城这样一个好“演员”,你如何在银幕中塑造?如果要选演员,你会选谁去“担当”这一角色?
答:香港好像拍过一部关于顾城的电影,我没看过。如果有一天我有足够的能力确定自己的选题方向,我会拍顾城、拍海子,他们都是我的诗歌兄弟。我把他们的苦难和所有的戏剧性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他们那些美好的诗句是支撑我走得更远的一连串基石。我感谢并敬重他们,不管他们以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都不妨碍我对他们的一往情深。我祈祷那一天早点到来,我用我的镜头来讲述顾城和海子的故事,那将是中国电影界一个时代的开端,和另一个时代的终结。我不同意你“顾城这样一个好演员”的说法,其实在人生的舞台上我们每个人都自觉不自觉地、主动或被动地扮演着命运分配给我们的角色,这种分配是那样的强横,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得硬着头皮演下去。主角、配角、英雄、反派……都是被规定好的,那剧本不是出于凡人之手,当然,大多数人只能是观众,那也是舞台所需要的一部分。以此来说,顾城恰恰不是一个好演员,他以自己巨大的天赋和才华,似乎要走出命运的规定角色,那挣扎酿成了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这再次说明,最伟大的天才也不能走到命运的外面来言说自己的人生。至于如何在荧幕上塑造,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让谁去担当他们的角色这个问题也是在这之前就开始让我苦恼的事情,起码在现在我所知道的中国演员中,还挑不出一个能在荧幕上还原他们的人选。让我们一起等待吧,让造化和机缘成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