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言无言。
话多,也少,间或多情,偶尔放肆。
多时呓语,自说自话。
少时冷漠,字句含冰。
有时多情,手指的温度传染键盘,假借数据线、电话线不远万里抵达某个不知名陌生人柔软心房,在午夜,他不需要开水或咖啡,只需要一些带指温的文字或语言。黑暗里盛放的花朵,活不出夜晚,在晨曦未到之前凋落,追随风,消失,不见,亦不需寻觅,偶然出现在另一面目全非的晚上,天地都换了容颜,物是人非事事早已尽休。
有时放肆,醉酒一般言语,痴笑糜烂,狂放着莫名甜美的感伤。将笑使尽方知泪也用完,空洞着眼神,依然用力裂着嘴角,却不再是笑,分明有无言的忧怨,只死也不肯说明。
一生的话都说尽,那就再无言可言。一生的目光都看完,不必执手相看泪眼,该是分别,该说再见,这再见一别经年。
我们很少再有言语。那些经过我的男子,激昂高歌也好,浅吟低唱也罢,都疲倦在生活的角落,匍匐着、落寞着、怀念着、遗忘着。而我,不过是在另一角落多了些呓语,如同他们一般,匍匐着、落寞着、怀念着、遗忘着,继续着生活,继续着写字,继续等永生不见的爱恋。
这世间最怕的也是相对无言。与其一别之后,相对无言,不如当年乾坤日月里拿把慧剑斩了那丝丝缕缕、牵牵绊绊,只可惜,那时,心怀仁慈,如今,心怀巨痛,也不过是自己找来的,仍需自己吞咽,如若咽不下,也不能吐,哽在喉里,上下不能,苦死也莫要说出,以免招人笑话。
万般煎熬到最后,也只余下相见时的微笑。微笑尽处,无边荒漠,朔风疾沙,扑面而来,一阵窒息,一场梦境。
尽爱失爱。
对着爱的人,恨不得奉出仅有的心,那怕当即破开肠肚,将之取出,置于地上,听其钝响,亦毫无怨言。爱到这等地步,这爱已沉重的无法负担,不如弃之另觅,如若不然,定然变成累赘,终日里萦萦扰扰,难以消去,彼此折磨着脆弱的心,急于等待崩溃时刻。
有真心未必有真爱,有真爱未必能长久。
倘若归去,轻裘骏马,少年意气,春花待发。
江南不是在梦里?等的男子不过是绸缎做成的月白长袍在风里鼓动翻飞的比那些布衣粗衫好看一点。缘何如此痴迷,不能忘却?如何华贵艳丽也不过是一场早晚落幕的盛宴,陪同侍者都会消失,更莫说那主人,湮没在众人之间,繁华之后,隐约着笑脸,不是独独给一人,不是独独此生此时才出现。
纵使肝肠就此寸断,也换不来刹那交织的对视。
纵使利刃在胸,也换不来感知体温呼吸的一刻。
所有爱情用完,如同不曾存在一样消失,永世不见,永世消散。百转千回,顿回起点,那人再不会忽然出现,像青春无数个梦幻里设计好的情节,陪同着开始重复一场表演,演员都已经厌倦,极度厌倦。宁肯扑到在泥泞里,滚爬的分辨不出嘴脸,宁肯跌落在悬崖下,粉碎了身体和意志,再不要来一段摧毁心神的爱情表演。
我对他们都很好。那些经过我的男子,不管伤我爱我怜我憎我,都是辉煌尘世里的生命,有着肉质和管感。我是贫乏的,不能赠以其物质,就只剩感念,一颗恩慈之心,一腔真挚之情,不曾想尽头的厌烦和了断,那些活生生绞碎了精神和肉体,是激灵灵的彻骨寒冷,只是怜惜,依旧如新。
尽骗犹骗。
每种语言后面都有一个骗局,有的骗局拙劣,被人识破,不再鲜活,狠狠遗弃时无人去捡拾。有的骗局精巧美妙,纵然被骗者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仍愿意闭着眼睛说:我知道你骗我,但请你再骗我一次。
在爱里,始终有人傻的让人无法指责,闭嘴不言,静观其变,原来痴了傻了也是一种幸事,人生苦短,难得糊涂。
少年时,不过是看见他背转身体时玩出一个小花招,团一纸团,掷于旁人脚边,旁人不过明眸善睐,肌肤胜雪,红唇白齿,巧笑嫣然。沉默不语,转身当作不曾见。
青年时,不过时证实他一个又一个小骗局,眼睁睁看各色女子凌晨夜晚从他房间出入,恣意随意,来去自如。沉默不语,转身当作不曾见。
中年时,不过是在给他烫熨衣服时在领口背后无意发现口红印痕,拼着命揉搓,只为洗掉陌生香水的味道。沉默不语,转身当作不见。
老年时,时间一把一把掉落在窗台上,都没有力气去捡,依偎在阳光下,缓慢的回忆旧时华年,含混不清的回忆,是时间最奢侈的馈赠,不敢挥霍,怕第二日醒来,连记忆都空下去。不再沉默,不再转身。一生的欺骗在这一刻得到注解。被欺骗也是一种幸福,没有揭出真相竟然是一种圆满。
我不能容忍,那些经过我的男子,来欺骗我,那是置我于地狱,双手抓出血也要把他狠狠抓出生命去,然后死命一抛,任他天南地北,我亦假装不曾看见,从未认识。
是隐忍,却不能事事隐忍,能隐忍,却不可事事隐忍。
若去意已决又何须瞒三骗四,不过是说声再见,亦可放你远行,生命个体原本就纷繁复杂,何必再来横插一脚,这个抛出去,何等英明,何等决断。
尽了骗,就该说再见。而那些女子,缘何还在痴痴等着,等那人回心转意,岂不是笑谈。
后来,醒转。不再呓语,笑颜缤纷,花色霞影。
20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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