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达叫了辆“捷达”出租车向自己家所在的“彩虹桥”地带驶去。万家灯火的通化市车水马龙、歌乐声声，很美,赵达却没有心思多看一眼，因为此时他心中正一片混沌。
赵达低头走进赵家楼。门卫竟没认出他，问：“你找谁？”
赵达有气无力地说：“大爷，是我。”门卫一惊：“哎哟！你咋这么晚回来了，孩子？快把包给我。”赵达说：“不用，里面没啥。谢谢大爷，我自己上楼就行。”
当赵达出现在赵盛强、宫克夫妇面前的时候，他们很惊讶。因为赵达刚开学不久，又不是什么节假日。尽管如此，宫克见到儿子还是有些喜出望外：“我的天哪，儿子，你回来昨不事先打个招呼？好让爸爸去车站接你呀！想给妈妈一个惊喜，是不？”说着便习惯性地翘着脚尖去亲吻儿子的额头。
赵达顺势投进宫克怀里，感慨万千地叫了声“妈妈！”便热泪潸潸、饮泣不止。
宫克惊慌地问：“儿子，受啥委屈啦？快告诉妈妈！你是坐什么车回来的？一路上吃没吃东西？有没有水喝？”
赵达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只是明显地觉得饥饿难耐。他停止哭泣，说：“妈妈，我没什么，只是中午急着赶车没吃饭，饿了，车上又不卖吃的。”宫克这才长出一口气说：“这孩子，吓我一跳！饿了就哭鼻子呀？新来的保姆回家了。儿子，你想吃点什么？妈妈去给你弄。”赵达说：“妈妈，把晚饭吃剩的东西给我弄些就行了。”宫克说：“那哪成！咋也不能让我宝贝儿子大老远跑回家吃剩菜。你先忍一会儿，马上就好，啊？”
隔壁厨房里马上响起切菜、烹炒的声音。赵盛强一边看电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咋突然回来啦？”回应他的却是赵达疲惫的轻鼾。赵盛强摇摇头，自言自语：“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就这么不禁折腾。”
宫克从里间厨房走出，冲赵达喊：“儿子，进里屋吃饭啦！”她看着沙发上熟睡的赵达，心疼地说：“哎哟，我的儿子，咋困成这样啊？快起来吃完饭再睡！”说着上前轻摇赵达的肩膀。赵达勉强张开眼睛，强打精神走进里屋，看着丰盛可口的饭菜，只轻轻说一句“谢谢妈妈”，泪水又模糊了双眼。好在宫克没有察觉。从发现血型与父母不符到此时，赵达已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感觉肠胃已在消化着自己的粘膜，并隐隐作痛。他快节奏地吃着妈妈亲手为他做的饭菜。他的思绪也飞转着——我该如何开口向爸妈发问？如果这样做无意中伤害到妈妈，那将使自己追悔不迭！
他决定：先不开口。
赵达饱饱地猛吃一顿，然后落落寡欢地向赵氏夫妇道了晚安便要上楼睡觉。宫克看着餐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惊讶地说：“我的妈呀，儿子！你几天没进食了？”赵达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啊，我不是说了，才两顿吗……”
“你这次回来做什么？”赵盛强在儿子离开二楼的一刻提出自己的疑问。赵达回过头来说：“献完血，头有点晕，这几天课又不太紧，就回来了。”说完，赵达便向楼上自己的卧室走去。宫克也紧跟在儿子的后面向外走。她的卧室和儿子的卧室在一个楼层，且紧挨着。到了五楼，赵达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在妈妈的床上撒撒娇、亲昵一下，而是径自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并用被子蒙了头。
宫克觉得儿子“很反常”。她猜想赵达八成有“心事儿”，便悄悄走到他的床边，拍着他的后背说：“儿子，咋啦？这么困吗？”赵达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来，默默地望着宫克，仿佛要从她的眼里读出点什么他想要的内容：“妈妈，我记得您和爸爸都是B型血，是吗？”宫克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的。”赵达又泪光闪闪地问：“妈妈，这些年来，您和爸爸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宫克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儿子，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解地说：“儿子，你没发烧啊？”赵达一反往日在妈妈面前“耍赖”的孩子气，一脸严肃地说：“请您正面回答我，妈妈！”宫克更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以这种奇怪的口气跟妈妈讲话！”
赵达见妈妈不回答自己，疑虑也越发重了。他礼貌而冷淡地说：“我今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有些累了，您也早点儿休息吧。晚安，妈妈。”说完就把脸转向了墙壁。儿子还是第一次和她这样“生份”，这使宫克的脊梁骨有些冒冷汗。赵达不像在与自己恶作剧。她断定：在儿子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着儿子和妻子先后离开二楼，赵盛强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哪里还看得下电视节目！不明真相的人都觉得他一天活得挺潇洒、挺滋润，谁又曾知道，在他灵魂深处，一种心疾正日益加重，一种困惑正悄滋暗涨。这种难言的痛时时折磨着他，让他羞恼、愤怒，却无从发泄。
赵盛强是个感情丰富又极容易受伤的男人。他平素并不把钱看得太重，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亲人和亲情。正因为此，他才更加痛苦、彷徨和无奈。尽管有时候，儿子和自己长得不像、个头不符等一些迹象让他想起来很闹心，可说心里话，儿子仍然是他的“最爱”。有时夜里失眠，他也会为自己的“多疑”带给妻儿的伤害而深感内疚和自责——自己咋只强调遗传基因中应有的“相似”而忽略了生物进化中正常的“变异”呢？可每当他眼睁睁看着妻儿独自亲热却把自己“晾”在一旁的时候，却又难免产生一种莫可名状的妒忌和不舒服。特别是妻子在他面前的骄傲和对男女之事的冷漠，尤其让他费解、反感和恼怒，进而对她的感情纯度和贞洁产生怀疑并按捺不住地发火、伤人。
每一次受伤之后，妻子反馈给他的，当然是加倍的冷漠。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就这样周而复始、恶性循环着。他总是事过之后就后悔，可每一次发作却又是那样来势汹汹、不可抗拒。
赵氏夫妇越打心越散，几年前，就形成了分房而睡的格局——宫克和儿子睡五楼，赵盛强自己睡二楼。刚才，宫克见儿子上了楼，便一分钟也不愿在楼下多呆。不用看，赵盛强也能想象得出那娘俩儿在楼上亲昵的样子。这几年，他对这母子俩亲热的方式已太熟悉了——儿子都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依然保持着自幼养成的习惯，常常婴儿样在妈妈怀里滚来滚去地撒娇；宫克永远拿这个儿子当块“宝儿”，宠爱得不得了，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好在赵达这孩子从小就知进退，如此宠着、惯着，也没有染上不良习气，反而比一般孩子都懂事，而且样样件件都优秀——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他是百里挑一甚至于千里挑一的好学生，将来
“必成大器”。
现在，心绪难平的赵盛强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他瞅见地面上有一张叠得齐齐整整的纸条，在光洁的地面上，是那么惹眼。他下意识地弯腰将它拾起并漫漫打开来。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赵盛强顿时呆若木鸡！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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