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月27日晚8时许,记者驱车穿行在霓虹闪烁的都市街头,心中不止一次地勾勒着即将见面或未必能见上面的花季白血病患者田蜜的模样与现在的精神状态。由于此前田蜜对自己的病情还不甚明了,记者只想去看看田蜜的父母并捎去同行的一份关爱。面对天真活泼里透着淡淡忧郁的田蜜和她伤心欲绝又冷静异常的父母时,记者却突然产生了一种采访的冲动,决定撰写有关这个不幸少女的第一篇报道。
灾难突然降临
在长春市吉大二院八楼的走廊里,记者见到了田蜜的父亲田春林,他在省歌舞剧院交响乐团工作。今年48岁的田春林看上去不老却很清瘦。他的眼睛涩涩的布满血丝。给记者的感觉是他在强忍着悲伤,好像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此时田蜜的母亲鲁焰冰正在病房里陪伴女儿。为了不引起田蜜的疑心,记者只好在远离病房的走廊里请田蜜的父母轮流介绍情况。
田先生告诉记者,女儿在长春教育学院附中读高三,她喜欢音乐,天赋也不错,他请了省里的名师教她声乐已有3年。田蜜也很争气,今年春天已通过了奥地利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各项专业考试,通知书拿到了,是本科与研究生连读的;费用也交了,就在田蜜整装待发,去那片遥远而神秘的音乐圣地圆自己瑰丽的艺术家之梦的时候,灾难却突然降临了!
今年4月初,出国前在沈阳市培训班学习的田蜜突然发起高烧且持续不退,同时感到心热、吃不进东西,以为患了感冒。4月7日田蜜返回长春,4月8日由父母陪同到吉大二院门诊看病。4月10日一早做血型化验,10时许,医生将田蜜的父母找了去,郑重地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田蜜患的是白血病。田春林夫妇顿时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就懵了:白血病不就是血癌吗?这么可怕的病怎么会与自己花一样娇艳美丽且前程似锦的女儿贴上边儿?这太残酷了!
田春林夫妇多么希望第二天下达的正式诊断书会证明,前一天医生只是恶作剧地跟他们开了一个黑色的玩笑!可白纸黑字却把他们的幻想打得粉碎:M5B急性白血病,即急性单核细胞白血病晚期。
医生告诉田蜜的父母:这种病是无底洞,要治花起钱来没有头,治好的希望也很渺茫;不治,则只能坐以待毙。由于经济条件所限,患上这种病采取积极疗法的人不多。尽管人才两空的可能性很大,田春林夫妇却毅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给女儿治病,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会尽全力争取,否则他们不甘心!
碎心的父母
田春林告诉记者,女儿有病尽两个月以来,他和妻子几乎很少睡觉。特别是刚开始的一个月,孩子从早8点到次日凌晨3点都在打点滴,化疗之后她一点饭也吃不下,就靠打脂肪乳维持。白血病魔使田蜜常常浑身疼痛,田春林便和妻子轮番给她按摩。他们知道这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却只能这样做,对女儿进行“精神疗法”。
在长春邮局中心区工作的田蜜的母亲鲁焰冰虽已年逾不惑,却风韵犹存、漂亮依旧,只是看上去有几分憔悴。她的丈夫说,自女儿有病以来她足足瘦了十多斤。鲁女士告诉记者她女儿无论个头、长相还是素质都堪称优秀。有的人在惋惜之余,竟不无感慨地说:你的女儿太出色了,也许连老天都嫉妒了。
眼看着女儿化疗后无法进食,眼看着女儿困得要命却憋得睡不着觉,眼看着女儿被病魔摧残得痛苦不堪、迅速消瘦下去,田春林夫妇的心碎了!为了不让田蜜知道真相,田家夫妇俩约定:绝不当着孩子的面流泪。有时眼里的泪蓄满了,他俩就悄悄背过身去偷偷抹一把。
有一次田蜜的妈妈和她一起看电视,央视“半边天”节目播放了一个患白血病的女孩的故事,田蜜迟疑着问妈妈:“我的病会有生命危险吗?”妈妈说:“不会的,你仅仅是贫血。”天真的田蜜不再问了,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视。
连续化疗使田蜜的头发掉得厉害,住院没有多久,她那原来那一头打到腰际的秀发就所剩无几了。田春林和妻子对记者说,女儿很坚强,自发病以来,他们很少见到她的愁容和眼泪,可有一天她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稀稀落落却伤心地哭了,且足足哭了两小时。后来,妈妈只有狠下心来,对她“发火”——人生在世,什么事都可能遇上,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坚强。接着又给她讲新近发生的几起空难,讲一件件不幸的范例。
渐渐地,田蜜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来望着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疑惑着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妈妈不敢也不忍再深说下去。她端详着女儿姣好的容颜,想到女儿年轻的生命正被死神无情地窥视着,她的心突然像被谁狠狠地抓了一把疼痛难忍,她赶紧推开病房的门,到走廊上让泪水簌簌而下。
每次化疗后的第二周,是田蜜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这种疗法不仅杀癌细胞,同时也把健康的细胞一并杀死。当各种血项降到零点,如果不能自行调解回升,就有可能出现脑出血。那样,孩子就没救了。每到“危险周”,田蜜的父母都会守在田蜜床前,目不转睛地瞅着她,不管多困,也不敢轻易睡上一觉。生怕稍有疏忽,出现什么意外让自己追悔不迭。自女儿有病以来,田蜜的妈妈一直魂不守舍,走路常常溜号。有一次差点被汽车撞着。她后来想,自己要是被车撞死倒是解脱了,可女儿以后可咋办?
鲁焰冰告诉记者,从前听到白血病这个字眼儿总觉得很淡漠,以为这种可怕的病和自己联系不上。现在,这恶魔降临到自己至亲至爱的女儿头上了,她才知道有多么残酷。田先生则说,他和田蜜妈妈的眼泪已哭干了,而今心里在滴血。
田蜜的姥爷是一位穿过枪林弹雨的军人,现住在青岛。田蜜的姥姥听到消息便休克过去,醒来后便马上与田蜜的姥爷坐飞机赶来长春。田蜜的爷爷是位坚强的老人,一听到孙女得了白血病,耳朵马上失聪。
用眼睛和心与田蜜对话
原本以为田蜜的父母会拒绝记者到病房去惊动她,想不到在一番交谈之后,他们却欣然应允。记者把有关采访工具装进包里,以田蜜母亲朋友的身份走进病房。
田蜜,这个名字让人很自然地联想起有关幸福、快乐、甜蜜与美满等阳光字眼儿,可记者面前的田蜜却看着令人揪心——1.71米的她看上去很单薄,她爸爸告诉记者,发病近两个月来,田蜜由55公斤瘦到了45公斤;她的两只手腕很细,密密麻麻的针眼儿已使这部分皮肤变成了黑褐色。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位妙龄女孩儿的头皮光光的,已见不到一根青丝。田蜜看着记者的长发,羡慕地说:我从前的头发和您的差不多长。
尽管白血病魔已把田蜜折磨得近乎脱相,可仍无法夺去她脱俗的美丽:她的眼睛大而富有灵性,她的鼻子高而挺直,她的牙齿洁白光亮,她的皮肤温软如玉……
为了不让田蜜多心,记者不能涉及实质性的话题,只能根据她的爱好“闲聊”。
“听说你是学声乐的,唱歌一定很好听,可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唱。那么,你喜欢谁的歌?更喜欢欢快的歌还是略带忧郁的?”
田蜜眨着大眼睛说她喜欢男歌手姜玉恒的歌,女歌手那英的歌,她觉得略带忧郁的歌更有味道。记者又问:是不是在你看似天真活泼的天性里本身就有些感伤的因素呢?田蜜静静地望着记者,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的”。她妈妈说,等病好了唱歌给阿姨听行吗?田蜜爽快地答应着。
田蜜告诉记者,有一次她正在看男生打球,有位省电视台编导看好了她,让她做某个栏目的片头,带都录完了,只是不知那节目何时播。还有人请她去做“增高鞋”的广告,学校没让。她说那人还说,凭她的形象、气质,拍了广告会有很多机会被人发现当演员的。记者问:你希望当演员吗?田蜜说:想,可我更向往维也纳。到了那里我想一边演歌剧一边唱歌。记者说:你知道维也纳是啥样的吗?她说:我从电视上见过,那里见不到裸露的土地,全是绿色的草萍。她说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的维也纳音乐学院是啥模样,不过她想那里一定很美很美。这时,记者发现田蜜一双靓丽的眸子里写满了憧憬,知道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心中的梦想。而田父田母的眼睛却悄悄濡湿了。
记者心里也隐隐作痛,安慰她说,你还小,安心养病,今年去不成可以明年去,不是吗?她表情复杂地望着记者,然后轻轻点点头。记者问她是否担心自己的病,她说我倒没为我的病担心,就是怕我爸妈为我担心。这时田蜜的眼里有一层隐隐的泪光,让记者感觉到她也许不像田母说的那样对自己的病情浑然不知。也许正如她自己所说:仅仅是怕父母伤心,才不去深问、不去探究。
来自方方面面的叹惜
田蜜的同班同学及老师都来看过她了,全班同学还一人一句录了一盘磁带给她送来,祝她早日康复。还有个比她小几个月的女生一连给她写了几封信,里面充满了同窗情和深切的关心,并称田蜜是全班同学的“宝贝儿”。可见同学们平时对她的喜爱。田蜜把同学的信拿出来给记者读,把同学们给她录的磁带放给记者听,不时地出声笑着,眼里全是对款款同窗之谊的在意与感恩。记者要离开时,告诉她:人生在世都很短暂,长一点或短一点没有太大分别,关键是要活得充实、快乐而有意义,许多事看开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留恋地对记者说:“阿姨,我可以与您做朋友吗?我喜欢听您说话,真的。”记者点点头,抚摸着她变了颜色的细细的手腕说:好的,只要你认为什么时候想听阿姨说话,阿姨都可以及时赶来,哪怕在另一座城市。她感激地一个劲儿点着头。记者告诉她,什么都别想,先把病治好了,有一些梦才能变为现实。她仍然很乖地点着头。田父出来送记者,临出门的那一刻田母悄悄拽住记者说:“您能把联系方式留给她爸吗?”记者便在走廊里把自己在此地及彼地的几个电话号码一并写上,并再一次承诺说:只要您的女儿想与我见面可随时与我联系,我将无条件从任何地方赶来。田父感激地向记者抱抱拳,眼里闪起泪光。
此时已夜阑人静,记者独自一人走进夜色去打车,突然发觉再没有了从前那份隐隐的“怕”。是啊,面对一个身患重病的花季少女,一个健康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对任何事情说怕呢?
田春林夫妇国内外的朋友、同学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纷纷打电话或写信慰问,有的还寄来了钱。
田蜜去外国留学的学费十万多元已被返回了一部分,剩下的还有待交涉。田蜜的父母说前期治疗效果还不错。可接下来几个疗程的治疗却让田先生和夫人犯愁,因为二三十万元的费用对两个工薪阶层的人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但田春林和夫人表示,只要能留住女儿的命,他们会豁出一切。
田春林所在的吉林省歌舞剧院首先发起捐款,两次共捐1.2万元。许多出租车司机也在议论:“听说有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考上了维也纳音乐学院就要出国了,却得了白血病,多可惜!”
当两天后记者与另一位同事再次走进田蜜的病房给她拍照时,又一次被她惊人的美丽震撼了。听她的母亲说,已跟她说了些关于她病情的事,却不忍把话直接说明白。记者发现,“维也纳音乐学院”仍然是她不变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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