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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珮瑜 |
分类: 京剧王珮瑜 |

或许是名字中三个“王”字的缘故吧?亦或是生命中与余、孟二位大师的冥冥缘分?这位江南女子从小走的便是一条“大男人”的不寻常路:幼年成名的童星,少年破格的奇才,这是瑜迷们如数家珍的传奇故事;青春年少众名家的提携,初出茅庐诸领导的赏识,这是同行们无比艳羡的机遇;自信狂傲的体制出走,碰焦触垒的及时回归,这是珮瑜自己坦言的“曾经的年少轻狂”。记得在某个电视媒体的采访中,珮瑜说道:“三十岁之前我靠的全是天赋,但天赋迟早会用光的,现在我得靠自己的努力!”如今,而立已过四载,相较于前些年婴儿肥的脸蛋,珮瑜愈发的清瘦与干练了,中性打扮、特立独行依然如故,但眼神中的骄傲和锋芒却收敛了许多。珮瑜说,年轻的时候想红、想出风头,其实,很多东西我们把它看淡,它们反而会追随。这几年,墨本丹青版《赵氏孤儿》、墨壳原态版《乌盆记》、梅花奖、全国巡演、跨界合作、清音会、京剧课堂••••••珮瑜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前行,一颗一颗硕果的努力收获,完成着自己艺术人生的转折和升华。
一、 鲁地展演
——由文化部主办的“全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折子戏评比展演”于八月底在山东德州落下帷幕。这是继2000年展演以来,文化部举办的又一次检阅全国京剧人才培养成果的盛会。毫无悬念,王珮瑜再次以高分摘得了“优秀表演奖”的荣誉。
何谓“再次”?珮瑜坦言,2000年那次评比展演她就有幸参与并获得过很好的成绩。那年冬天,自己还是上海师范大学表演艺术学院的学生,未出校门便获得了代表学校参赛的机会。一月份的北京,下着鹅毛大雪,竟有很多喜爱自己的观众组织大巴集体前往北京观战,“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粉丝团’的概念”。
相隔整整十二年,经历了事业的起伏,感悟了“余门”的真谛,收获了更多的关注和提携,珮瑜演唱技艺愈发的成熟稳重,拿奖必是意料之中,但心态与目标却已完全不同当年了。珮瑜说,这些年国内戏剧类的奖项基本上都一一斩获,对于比赛和名次自己已经逐渐看淡了。拿奖是好事,诸多权威专家的认可也固然是锦上添花的美事,但作为青年京剧演员,更需要的是用一种开阔的心态去看待自己作为传统艺术从业者未来道路的方向。金杯银杯终究比不过观众的口碑,演员的最终落脚点是舞台、是戏、是观众熟知的那些戏中人。既然是展演,展示的成分就更为重要,把自己最完美的状态和实力呈现出来才是最要紧的。对于评委和观众们来说,自己的每一次出场他们都有很高的期待,必须全力以赴,这些与奖项完全没有关系。
珮瑜此次的展演剧目是《洪洋洞》。这是一出对演员自身掌控力要求很高的“难戏”——演员不能仅以卖力取胜,而须以体会入微、处处入戏为上选,故而戏虽不大而求好甚难。谭鑫培亦曾说过,这出戏不到四十岁不能动!纵使嗓子、扮相、天赋再好,学的戏码再多,也不足以支撑这出戏的演出。珮瑜坦言,《洪洋洞》早已滚瓜烂熟,但对于前辈的话却一直不理解,直到最近两年才渐渐体会到了其中的真谛。“《洪洋洞》、《失空斩》之类的戏不是不可以演,而是根本演不好,这不是演员主观上造成的,而是年龄的限制,对于那种复杂的人生况味和褪去了火气的优雅,年轻人很难做到。”
“尚长荣老师经常说‘熟戏生演’。当演的戏特别熟了,会有一种职业带来的习惯性的漠然。这种漠然对于艺术家来说是致命的坏事。”借着这次展演的机会,珮瑜将早已熟透的戏码拿出来,重新“下锅”、重新审视,并再次翻阅、研习了不同年代艺术家们的诸多版本。抛掉技巧、抛掉习惯、抛掉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演绎一个真实、细腻、直指人心的杨六郎,这是34岁的王珮瑜在此次展演中所追求的。
二、 符号•余孟
——当年还未接触老生行当的珮瑜被范石人老先生问及喜欢什么流派,懵懵懂懂只知于魁智的她脱口而出“于派”。范老先生阴差阳错的以为是“余派”,满心欢喜的收其为徒,由此开始了珮瑜“歪打正着”的余派女老生之路。
——96年,王佩瑜去北京参加全国戏校联谊比赛,谭元寿被她一折《文昭关》深深折服,老先生大为惊叹:“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孟小冬嘛!”从此,珮瑜“小孟小冬”之名不胫而走。
京剧向来讲究流派和师承,将演员和其先师拿来做比较,这在梨园行再正常不过,但初出茅庐便被冠以“前辈第二”的美名,从舞台上的声腔、身段、扮相到生活中的种种细节都被行家、戏迷们拿来和余叔岩、孟小冬进行比较,除了王珮瑜,似乎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人了。
余派路上行行走走二十多年,珮瑜坦言,两位前辈对于自己来说就是高山仰止的符号和标杆:余叔岩是余派老生的先祖,孟小冬是余派女老生的翘楚,或许是偶然,或许是缘分,他们和自己生命中的很多情感都是相连接的,倘若当初学的是别的行当或流派,自己也许早就离开了。初入余门的珮瑜不知余叔岩为何人,十几岁的小孩听着刺刺拉拉仿若化石般的毛躁唱片,有过来自于孩子天性中对于美的质疑,也有过对于压腿、耗山膀之类枯燥基本功的抱怨,但庆幸的是她遇到了引导其人生方向的良师范石人先生,“在我还是懵懂状态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余叔岩和孟小冬的唱片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当时并没有认识到他们的美好,而是先接受,老师80多岁了,不会骗人的,渐渐的,我发觉了他们的美好,慢慢找到了与我血液、骨髓中相通的东西,这真是一个神奇的领域,我是幸运的,感激范石人老师!”
谈及未进戏校的一段中学时光,珮瑜觉得那时候在别人眼中自己就是个“小怪胎”——已经深深迷恋着余派、数理化的课堂上满脑子都是锣鼓点,但周围的人却根本不知道余叔岩是何人,更无从理解与交流,“戏校之外的世界太孤单了”。于是,超龄的孩子带着对京剧最高殿堂的憧憬和最高艺术的审美向往破格进了戏校,“就像老鼠扔进了大米缸般的快乐”,珮瑜说,当时自己的目标已经很明确,自从爱上了余孟,便情不自禁地立志追随了。
诸多名家老师的“保驾护航”,余孟二人就始终如同两根线、两盏灯一般牵引着珮瑜,即使后来也跟其他流派的老师学习,即便艺术之路上亦有过短暂的“折腾”和“纠结”,但珮瑜心里明白,早已流淌进血液、融入到自己艺术观和世界观的“源”是不会让她走偏的。
三、 守旧•创新
——2009年,王珮瑜携手马志明、单田芳两位老师演出墨壳原态《乌盆记》。所到之处,场场爆满。
——2011年,33岁的王佩瑜凭借带有强烈个人印记的墨本丹青版《赵氏孤儿》如愿摘得中国戏剧界最高奖“梅花奖”的殊荣;
——2012年王珮瑜“戏里戏外•瑜音绕梁”巡回演唱会在全国六大城市举行。她与著名吉他手梁剑锋合作,将流行与古典联姻,《四郎探母》、《空城计》中的经典唱段皆一一展现。
纵观王珮瑜这几年的舞台演出,似乎都在传统的骨子老戏上做文章,新编戏、现代戏的创作几乎没有,这在如今的梨园行,动辄新戏、动辄大制作的风气中显得尤为醒目。当提及这个问题时,珮瑜显得有些激动,“余叔岩唱了一辈子的戏,从没演过新编戏,今天的京剧舞台不缺唱新戏、演新戏的人,缺的是理智地继承和积累传统的好戏以及清醒地把流派的‘宗’与‘源’搞明白的人。”珮瑜强调,自己永远践行着“最古老的艺术,最时尚的演绎”这句话,不做新戏不代表不创新,更不意味着固步自封地抱残守缺,与其拔地而起造一幢容易被风吹倒的高楼,倒不如做一些原本就有根基的事情。“这难道不是创新?修旧如旧,我们需要做的是形式上的创新而不是内容上的颠覆!”
珮瑜说,这些年圈内圈外的不少朋友都给自己推荐过好的剧本,不是没有动过心,而是始终过不了“王珮瑜”这道坎。一来是剧本。过去很多骨子老戏的台本唱词都是演员自己写的,形成了京剧独有的格律,而现在,剧作家很多,剧本也不少,但和京剧所要求的文化特性相差太远,纵使再美的唱词再美的句子拿过来不能唱也都失去了京剧原本的意义。或者,同样的本子,京、沪、越、淮都能演,没了剧种自身的特点,也便没了搬上舞台的价值。二来是音乐。好戏之所以深入人心,关键在于观众听觉上的享受。近些年虽然新戏频繁涌现,但真正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或是被大众广为传唱的段子却几乎没有。第三则是导演在戏曲舞台特别是新编戏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这是珮瑜不能接受的。京剧的传统是“角儿的艺术”,过分的强调导演的职能,京剧的魅力只会愈加暗淡。
谈及去年斩获梅花奖的《赵氏孤儿》,王珮瑜很是满足,虽然她只给这出戏打出了60分,认为还有很多亟待改善的地方,但它却实现了珮瑜的两个预期目标:第一,制作人制、演员中心制,自己“当家作主”说了算;其二,将余、马两派进行了有机结合。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这朵“梅花”的绽放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物一个剧目那么简单了,它不仅包含着对王珮瑜首次作为制作人从创意、剧本、舞台、表演、宣传策划等一系列工作倾注大量心血的肯定,更代表着对其始终践行那句“最古老的艺术、最时尚的演绎”的嘉奖。
不少人认为墨本丹青版的《赵氏孤儿》是王珮瑜在前辈作品基础上整合改编的一出“新编戏”,珮瑜解释道:“这不是一个新编的概念,它只是一出在《搜孤救孤》和《赵氏孤儿》传统基础上打造的“余”、“马”兼美、修旧如旧的“复古戏”,只是加了一些王珮瑜个人的符号罢了。我有创新,但只是想走一条比较保守的创新之路。”
如果说墨本丹青版的创意是王珮瑜带着传统的“脚镣”成功舞出的一段新鲜的民族味蕾的话,那今年清音会中吉他、非洲鼓等时尚元素的加入则可谓是珮瑜在传统根基下炫出的一支华彩的“中式”伦巴——赞赏者有之,批评声亦不绝于耳。
珮瑜做清音会的初衷只是想办成一个互动式的京剧沙龙,就像酒吧里爵士乐手在耳边轻轻吟唱的简单状态。没曾想巡回演出时都是上千人的大剧场,这种氛围和她的演唱气质是相冲突的,“要能HOLD住这么大的场地真的有难度!”在全国六城市的巡回演出中虽然出现了一些不愉快的插曲,对于吉他伴奏的加入在观众里也出现了预料中的“两极”,但珮瑜肯定的说道:“我已经做好了大众不接受的准备,我也接受他们的不接受,但这件事情曾经深深打动过自己,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份感动和所有人分享。”对于外界的各种评论,珮瑜认为这不是年龄、代沟或是时代造成的,而是来自于个人审美观和价值观的差异。“观众中有不少资深老戏迷也是欣然接受这种新形式的,反倒是不少时尚的年轻人认为京剧不该这么改!其实所有的创造都是从‘不伦不类’到自成一派再到被大众广泛接受的,我绝不是要拿吉他京剧来打击传统京剧,我是最传统的守望者,与我合作的梁剑锋也是中国最优秀的吉他手之一,他的十八张半比一些专业演员唱得还好,我们怎么会去糟蹋自己的艺术呢?音乐没有国界,剧种也应该没有界限。”
两百多年前京剧被称之为“乱弹”,如今是响当当的“国粹”,本就应该用“有容乃大”的气度接受外界的一切新鲜事物,交响乐队都可以为之伴奏,“为什么有些观众就容不下一只小小的吉他呢?”谈及戏曲如今的式微,珮瑜认为这不是京剧自身造成的,而是从业者和观众互相造成的!而媒体在其中也担负着不少责任,“‘欺师灭祖’之类的词汇都出来了,媒体人不能客观、公正、用符合自己职业操守的心态去报道这类事情,这会给本就黯淡的戏曲影响力雪上加霜!”
四、 印象•珮瑜
——“唱老生的女生。乐观的悲观者。激越的冷静份子。邋遢的洁癖患者。随性的素食主义。温和改革。积极保守。亦老亦幼。亦雅亦俗。——有人叫我瑜老板”
这是王珮瑜博客中一段自我介绍的文字,处处矛盾处处和谐,并不苍老的年纪却道出了一股沧桑老灵魂的神秘味道。生活中的珮瑜,种菜、书法、瑜伽、香道、读书••••••俨然就是一位退隐山林的耄耋老者。“当你站在草地上跟蝴蝶、邻居家的狗、毛毛虫、青蛙们作伴时,会对大自然产生一种非常深刻的依恋,会非常热爱自己的生活状态。”四年前的珮瑜身体不是很好,在连续经历了举国悲痛的汶川大地震和恩师王思及先生的故去之后,便逐渐安静下来思考自己过往的人生,“我吃了四年的素,吃的都是自己种的菜,施肥、浇水、除草、修整草坪,每天和土地打交道给我带来了太大的收获,人生就像划了一条分界线,以前是浑浑噩噩般的灵魂,吃素后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唱着余派的皮黄,练习着与余派有着相似气质的字体,运笔、行墨间珮瑜满是对生活的感恩,“写字是最好的呼吸,练字是跟自己的呼吸对话,时刻保持在一个很好的生活状态里,享受每分每秒的快乐与宁静。”
谈及未来,珮瑜说有很多小的规划亦有很多大的目标,她逐渐认识到自己这一代京剧人身上肩负着古老京剧继续走下去的责任,唱戏已不再是个人的事情。
“对于骨子老戏我们如何去挖掘和传承?自己首先得会才能有进一步的话语权。抓住青春的尾巴,我要继续大量的积累、学习老戏,保证几个月演戏‘不翻头’,才能在这条“保守”的创新路上继续走下去”。
瑜老板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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