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奴故态——读通鉴札记之六十二
(2015-09-07 12:2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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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奴故态
——读通鉴札记之六十二
李钟琴
严光(字子陵)之事迹,为历代文人墨客津津乐道,颂之、誉之、论之备矣。如黄庭坚诗曰:“古风萧索不言归,贫贱交情宝贵非。世祖本无天子量,子陵何慕钓鱼矶!”责光武富贵而骄、以势压人也;如罗隐诗曰:“中都九鼎动英髦,渔钓牛蓑且遁逃。世祖升遐夫子死,原陵不及钓台高。”赞严光视功名富贵如敝屣之隐者高风也。范仲淹作《严先生祠堂记》,论曰:“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于是自东汉以降,严光遂为高士之典型、隐者之楷模矣。而严光果堪当此誉乎?吾犹有说也。
子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当新莽乱世也,天下无道,严光隐居避患,明哲保身,诚为高士达人之行也,岂可厚非乎?及光武即位,五年间渐次敉平群雄,除陇、蜀未下,海内大体底定。光武在兵间久,厌武事,重文治,汲引文臣,委任循吏,有道治世,引领可待。故诏周党、严光等名士至京,欲加重用。而周党、严光皆不为所用,愿守隐逸之志。光武无奈,乃罢之。周党、严光处有道之世而不为世用,此孔子所谓“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乎?
原周党等之隐衷,或有难言之隐者也。盖新莽末世,称王称帝者此伏彼起,旋起旋灭,不俟终日。士人处此乱世,苟全性命尚且不暇,何敢贸然出仕于前途未卜之王朝乎?光武召周党严光入朝之时也,尚有公孙述据蜀称帝、隗嚣据陇称霸,于乡曲腐儒视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故周党入朝,伏而不谒;严光高卧,佯眠不应。周党隐居乡野,不知天下形势,犹可谅也;而严光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知之深矣,奈何不为光武所用耶?
邓禹少时亦与光武同游学于京师,素知光武乃非常之人也。及闻光武起兵,乃杖策北渡,千里追随,辅佐光武平定下天,功名垂于后世。与之相较,严光宁无愧乎?或以无功于光武而无颜出仕耶?而光武缘何必得严光而授以官耶?
《通鉴》记严光之事,止区区四十五字而已。复读《后汉书·严光传》,吾乃有所悟矣。光武帝尝笑光曰:“狂奴故态也。”盖知严光本一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之狂士,其与光武同学之时,必曾藐视光武之为人,故光武必欲召之入京,骄之以帝业,授之以闲官,正君臣之仪以屈之。光武尝从容问之曰:“朕何如昔时?”严光对曰:“陛下差增于往。”意即光武比昔日微时略强些许耳。可见“狂奴”乃真狂也,尔刘文叔虽成就帝业,何必以此骄之于故人哉!汝虽贵为皇帝,吾却不屑为汝之臣也!吾狂依旧,帝力于我何有哉!于是光武叹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
是知严光不为光武所用,乃“狂奴”之故态也,意气用事耳,岂有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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