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数奇
——读通鉴札记之四十二

李钟琴

汉武帝令大将军卫青出塞击匈奴，而令前将军李广出东道。东道远，李广自请为前锋，因武帝尝阴嘱卫青曰：“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故卫青不许。

奇者，单数也，不偶也，古人以为不吉也。武帝胡为乎言李广数奇耶？盖以李广年六十有余矣，从军数十年，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迄无军功，尤多败绩。武帝恐其不敌匈奴，故置之闲地，以为卫青之援也。

李广治军简易，人人自便，军无斥侯，伍无行阵，直类同儿戏耳。时与李广齐名之老将程不识论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猝犯之，无以禁也。”李广既从卫青击匈奴，出东道，竟迷路，遂无功而还。卫青遣人责李广至幕府对簿其失道之由，李广乃引刀自刭矣。

哀哉！李广徒有匹夫之勇，而无大将之风，使气任性，不识大体，胸无韬略，屡战无功，竟至自杀以终。观其以一言之私怨而诛霸陵尉，诱降羌人八百而屠之，亦可见其心性之褊狭、为人之狠愎也。性格决定成败，宜乎其一事无成也。

司马迁撰《李将军传》，状李广凛凛有威风、虎虎有生气，且借匈奴之口誉之为“汉之飞将军”，虚语多于史实，私情重于公论，而李广竟以名将名世矣，竟成后人津津乐道之悲剧英雄矣。

司马公何独厚于李氏耶？李广之长孙李陵兵败降于匈奴，武帝欲族李氏，司马迁慨然盛赞李陵，武帝大怒，竟下之宫刑。此乃司马公与李氏之渊源也。后人惑于司马公之文，道是“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唐王维《老将行》），将李广之屡战无功归咎于“数奇”，不尤人而怨天，诚可笑也。余读史至此，抛书叹曰：若飞将军者，浪得虚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