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了,我们回到了公司。军训激活了我们身体里的战斗细胞。我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工作岗位上大展鸿图。可是,生活,总会适时的给你一些小意外。我们第一个工作岗位不是我们当初应聘的部门,而是车间的生产线——我们要在车间实习,熟悉产品,实习时间为1~2周,主要是根据岗位不同定实习期长短。在进车间实习前,我们先被分成几个小组,然后分派至不同的生产分部,按照产品生产的环节来说就是从原料到成品四个生产部。我被分到熟食车间,也就是四部。这是一家生产低温肉制品的公司,因此对于卫生要求极为严格。在我们进入车间之前,四部的经理——一个很严肃的长条脸的中年男人就对我们反复强调卫生纪律,什么多长时间要用消毒水消毒双手,多长时间要消毒工作台面,什么头发不能露出帽子等等听得人头晕脑胀的。然后,就让一个也就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带着我们去更衣室换衣服准备下车间。YR的工作服非常有特点,很厚的白色的劳动布,齐膝的白色胶靴,尖顶的帽子,能遮住三分之二张脸的白色口罩。总之,穿上以后,整个就一黑太阳七三一。四部是在地下一层,进门之前还要先过一个消毒池,类似于现在的游泳馆里的消毒池。进入车间,就看到满眼白影晃动,还有林立的垂吊着肉肠的架子,生产台上堆地小山似的裸露的产品,这一切,在当时的我看来,不是新奇,是恐怖。我的富有想象力的大脑马上就联想到了细菌部队,实验室,尸体。
我的工作就是给肉肠穿衣服。动作很简单,一手拿着肉肠,一手拿着袋子,然后将肉肠扔进袋子,再将套好袋子的肉肠扔给旁边称重的人,这就全部动作,动作不难,难在速度,要提高速度的关健则在于拿袋子的一瞬间将袋子口撑开,这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了,基本上,对于我们这些新手来说,拿起袋子,把肉肠放进去要由三个动作来完成,再看看那些老员工,手起袋落,宛若行云流水一般,常常是人家一百个袋子都装完了,我们这儿才装了三十个。这个时候,我们打心眼里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十几个人就这样围着一个铁皮工作台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有物体碰撞的声音。我像个机器人一样站在那里,渐渐地,有一种感觉侵袭了我全身——寒冷。车间外是近四十度的高温,可是车间里的温度是保持在八~九度,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厚厚的工作服里,我只穿了薄薄的夏衣。因为工作间到处都要消毒,地板是潮湿的,薄薄的靴底很快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阴冷潮湿的感觉从脚底升起,一点点地蔓延全身,最后,不再有冷的感觉,有的,是刺痛,稍微移动一步都感觉到刺痛。刺骨的寒冷我终于亲身体验了。车间外八月的酷暑对于我成了一种奢望。好容易熬到了下班,我拖着僵硬的身体走进了更衣室,取下口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吓了一跳,嘴唇是紫的,脸也是紫的,眼神呆滞。一个下午,这才一个下午,一切才刚刚开始。
后来,随着实习时间的推移,我穿的衣服越来越多。到最后,我最多时候穿过除工作服外三条裤子,三双厚棉袜和两件厚厚的毛衣,可即使如此,我依然感到入骨的寒冷。因为,工作时间太长了。我们们每天七点准时进入车间,但却不能在下午六点钟准时出车间,除去中午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我们至少要在那阴冷的车间里呆十个小时以上。在这十个小时中,基本上九个小时都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只有两只手在动,表示着我们尚是一个活人。和我一样,大部分在车间实的学生都把这看作无奈和忍受,我们都在祈祷着实习期快点结束,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和我站在同一个工作台前的另一群人,一群大部分比我们小三、四岁的年轻女孩子,她们日复一日站在这里,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她们比我们工作的时间更长,常常要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九点,在旺季,有时甚至白班连晚班一直干到凌晨。听说有些女孩子干着干着就晕倒在了地上。在冬天,她们甚至没有机会看到天空的颜色,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每天从宿舍到车间,再从车间到宿舍,这就是她们全部的生活。对于她们来说,唯一的娱乐就是在难得一次早点下班后买点零食和同事聊聊天。这种包身工般的生活在我们这群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学生看来,这简直是无法忍受和令人绝望的,可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我依然还能时不时听到她们快乐的笑声,听到她们互相鼓励喊加油的声音,“加油哦,我们今天包了二千多了。”“快点干,早点干完就就早点下班了!”每当听到这些的时候,我都会很感动。每一个生命都有他的快乐,即使这种快乐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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