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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五环说：

她坐在我面前，大约有三十四五岁年纪，或者更大一些。她长得不算难看，甚至于有些漂亮，但缺乏魅力。她始终紧锁的眉头已经使她的眉毛间添了一道深的竖纹，好像对一切感到不满。其实她应该感到满意了，不到四十岁的女人，通过炒股和做期货有了百万身家，无论如何是不应该过度地抱怨生活的。她的职业习惯使她在没有弄明白保险细节时，绝对不会轻易下决心投保，我只有耐心等待。我已经花了整整一个星期与她周旋，至今未果。她对一些免赔条款斤斤计较，竖起食指指出这种条款的荒唐。我把所有文件都摆在她面前了，我说你看看，不是我们一家有这样的免责条款，免赔内容几乎所有保险公司都是大同小异的。她说这并不能说明这是合理的。接着她列举了一大堆理由，她说话的严谨性超过了很多男人，而且理由充分，使我这个自诩保险公司最长的不烂之舌相形见拙。我最后竟坐下无话，等待结果。这在我一年多的保险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我说周姐，我是服了你了，就是我自己买保险也不至于像您这么细心，人要都像您这样小心，真没法过日子了，喝水也难说被呛死。周萱笑着注视我，小赵，你是在骂我？我疲惫不堪地说，周姐，我这么跟您耗一星期随叫随到，就是为了骂你？嗯？周萱更注意地看我，说，得，我浪费了你的时间，今天我请你吃饭。不不不，你没浪费我时间，你是在替我挣钱，还是我请您吃饭吧。我想我不能丢掉这这条大鱼。周萱起身拍我的肩，脑子没糊涂嘛，算了，还是我请你吧。

周萱在马克西姆请了我一顿。这地方我觉得贵，从来没来过。一块牛排一百七，我们两个一共吃了一千多。我不知道周萱为什么要为我如此破费。吃饭快结束时，她举起酒杯说，五环，都按你说的办，你明天到我公司来吧，把手续带过来。我吓了一跳，她真的答应了，这是我做过的最大一笔保险。我还捞了一顿西餐嘬嘬。回到家我想了一夜还是没整明白。她已经买过了一家保险公司的保险，还买我的保险，而且买那么多。我在床上兴奋了一宿，翻来覆去地想，到天亮时我想出来了，这个结论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觉得她是在对我感兴趣。

我把这个想法和赵兰一说，她笑得这样把腰弯下去弯下去。这是好事啊，既卖了保险还捡了个女人，外加一大笔财产，这不是天下掉下来的美事吗？我说你还拿我开心，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赵兰用手指着我鼻子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想钱想疯了，这样的富婆会要你这个跑保险的穷小子？做你的大头梦吧。我觉得赵兰算点醒了我，不过我还真没那想法，我离开维林，但我想我不会那快爱上别人，至于会不会结婚，那是以后的事。我的担子一下子放松了，兴冲冲地跑到周萱公司里去。她的公司其实就是她家，里边有几个人在忙，我都分不清楚谁是保姆谁是职员。我到的时候她的秘书通知我，说她在她的别墅里等我。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突然想起了维林。

我跟你讲，自从离开维林，每一次无论我自己遇上别的女人，或者是赵兰她们要给我介绍对象，我就想起维林。我不是要对她们进行比较，但我就是想到她。我要找到维林就像她要找到我一样容易，通过赵兰或者吴为就可以了，但分开那么久谁也没有找过对方，甚至不愿意去问对方的近况，我想这是爱得太深的缘故。我们分开也是爱得太深的缘故。现在我往周萱的别墅走，我就想像那个老女人在引诱我。我觉得好笑，也许这是我自己穷极无聊的的瞎想，在这个城市没人会喜欢我这样一个一看就知道从乡下来的小子，除了维林这个笨蛋。

走到别墅门口时，我已经从一个胡思乱想的家伙变回一个保险推销员的身份。可是一走进周萱的家，我就知道我的预言成了事实。她在桌上摆了酒，要和我一起喝酒。我好像连想都没想，就说，周姐，我有话要说。她说，你说吧。我说，我说话比较直。她说，那我就直着听。我就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你不是要这份保险的，是不是？她说，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是对你有意思，你听清楚了吗？我说听清楚了。她说那我就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是想做这份保险的，我觉得我原先那份保险不好，这份我还是要做，我喜欢不喜欢你都要做，但因为喜欢你，我就把时间拖了一下，你愿意跟我交朋友吗？我说，周姐，我有点头晕。她说，你先喝杯水吧。她倒了一杯水给我，我喝了，说，我们先办保险吧。她说好，我们先办保险。

我在一种做梦一样的状态下办完了手续。我说，周姐，我这是要卖身了吧？她哈哈大笑，说，五环，不是不是，我真的喜欢你，我比你大，但我不在乎。这真奇怪，她倒没问我在乎不在乎。我说我不能跟你好。她说你有女朋友了？你没有吧。我说我就是不能跟你好。周萱说我会给你时间的，在这段时间，我会追求你，我有信心把你追到手，如果我追不到你，至少我要把你挖到我的公司来工作，你是个推销天才。

一年后，我们真的结婚了。

我跟你说，周萱这人不错。她直得让你透不过气来，这一点和维林很像，所以我们接近好象没有障碍，这里有一个前提，你得让她喜欢。她都快四十了，我才二十几，可是就婚姻这点而言，我娶了她不亏，不是图她的钱，而是和她交往很轻松。我是不知不觉被她追到手的，那一年她几乎天天找我，和我谈话，约我吃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她像一个男人追求女人那样持续了整整一年，你能想像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女人吗？凭这一点我就几乎找不到不娶她的理由。我跟她明说，我娶她不是图钱，我要跟她立一个合同，说明那些钱是她的不是我的。她不肯签，我就是要她签，她后来就签了。这是我的第二个合同，第一个是跟维林签的，现在我们都违约了；我签这第二约其实是为了维林，这样我就良心平安了，我真正把维林放在了我记忆深处。

在结婚的当夜，周萱把自己脱光，躺在床上，让我看她的身体，你看我像四十岁的人吗？我说不像，像三十岁的。她说不对，我说那就像二十岁的。她还是说不对，我想了想，那你说像多少岁？她说，六岁。我哈哈大笑起来，就扑上去干了她。她真聪明，没让我紧张，这是个好的开头。以后的一年多，我和她的性生活一直很顺利。新婚之夜我们谈到天亮，她不停在摸我的下巴，说，我现在晓得你的真爱我的了。我说，我也晓得你是真的喜欢我。她说，没人骗得了周萱，但你比较危险，是我自己爱上你的，现在我让你看我过去老公的照片。我说你别，我不想看。她说，那就不看，我告诉你，他是病死的，我们结婚才两年，他是一个教授，我们很相爱。我为什么找上你？因为你脸上有一种光。我问什么光？她说，这是一种温柔的光，是爱过的人才会有的，你那样温柔地对待客户，是有真的爱心。我说没有，我是冲着钱去的。她说错了，你脸上真的有光。我拿镜子照，没看见什么光。她说，我守寡十二年，很多人追我，可是没一个我满意的，我要自己追。我说，我不值得让你追。她说，我这辈子本来不想结婚了，因为过去爱得太深，但现在我结婚了，所以五环，我告诉你，约还是可以改变的，过去爱的是一个人，现在爱的是另一个人，但爱总是一个，过去的把她放在箱子里当宝贝藏着，现在这个把箱子打开用着，该藏的东西越藏越香，该用的东西越用越顺手。我说，你是想教我如何对待过去的恋人是不是？周萱笑着凝视我，不是，我没听说你过去有恋人啊？有吗？我说约是可以改变的。她要把我们那份财产合同撕了。我说，你别这样，我习惯按合同办事。

五环说：

结婚前一天，我去看了那份存折，我是半夜到卡机上看的。我好像是要在深夜探访一个老友一样。我在那里流了泪。存折上的数字还是没有变。时间过去都 一年多了，维林可能早就把它忘了，她已经死了心了。我突然有一种轻松感，我想，我要好好爱周萱了。

我和周萱的生活并不平静，我指的是我和她的事情竟然上了报纸。她有一个在报社工作的朋友是我们家的常客，姓兰，叫兰丝丝，她看到我和周萱很相爱，就写了一篇报道，周萱也不制止，她对她的第二次婚姻很满意。兰丝丝对我们的生活细节太熟悉，这篇报道一发出就引起反响。我和周萱一下子成为名人。那篇报道描述了一对老妻少夫的真实而幸福的婚姻生活。我多少有些不自在，周萱却很高兴。她说，这不是什么坏事，这是好事啊。接着电视台又来找我们做谈话节目，我这是第一次上电视台，一进演播室就把我吓坏了，刺眼的灯光好像审判一样，好一阵才适应过来。周萱说这是好事啊，你这样的人去做保险谁都会信任你的。周萱的话果然言中，第二天我到菜场买菜就有人认出我来，指名要买我的保险。这电视的威力还挺大的。

这一年我的业绩突飞猛进，年底评上了标兵，当上了主任。这一切都归功于与周萱的结合。我想，生活就是生活，我跟维林那是谈恋爱，而我跟周萱的才是婚姻。我相信事实。我也为我的选择不后悔，我对得起我的良心，我已经成为爱情忠贞的楷模，我不是为钱而娶周萱的，我是为爱情。你要是问我一个人怎么能爱两个人，我就问你，要是你妻子死了，你会不会爱上第二个？你还要不要生活？你一定会说，会的，因为我的前妻已经死了。我告诉你，我的前妻也死了，维林已经死了，对于我来说，即使是近在咫尺，也如同身在天涯。这样我就会想念她，因为我们是没有矛盾而分手的，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把我们的爱情悄无声息地吸收了。现在，我找到了新的妻子，我要对她好，她也对我好，我对一切感到满意。

有一天晚上，我和周萱做完爱，她缩在我怀里问我，我是不是不像四十岁的人？我说你都问过好几遍了，你才六岁。她笑得在床上打滚，我也掐她的胳肢窝，闹了半天，她突然从一个暗制的保险柜里拿出她所有的存折和证券来，把我吓了一跳，我说你这是干嘛？她说你是家里人，我要把家里的情况跟你说一下。我说你跟我说干嘛？我不在乎这个。她摸着我的脸，我天天看你辛苦工作很心疼。我笑了，这是我的工作啊，不工作生活没意义的，我不是在挣钱的，我们不是已经有了很多钱了吗？周萱很高兴，你说我们有了很多钱，我听了很高兴，你把我当自己人。我说你是我老婆嘛。她娇滴滴地抱着我的腰说，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成了你老婆了？可是你是男人哎，是一家之主，我要把钱给你看清楚了。我说你别逗了，什么一家之主，我不讲这个。周萱坐起来，把存折一本一本摊开，我告诉你，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她有这么多钱，我想，我就是在保险干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我突然有些气馁，或者悲伤，甚至妒忌。一个男人做不过一个女人，这是让人难受的。她问我怎么啦？不高兴？我说不是的，你这么信任我，我还有什么不高兴。她说，你是我老公嘛。我告诉你，我没读什么书，我十四岁就因为父母离异而失学，我在街头替阿飞点烟混了一年，十六岁自己开始学画画，替人画糖纸，后来我成了这个城里最年轻的饼干糕点包装设计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会设计糖纸。她说了一种我吃过的糖就是她设计的包装。我不到二十岁就攒下了一笔钱，后来我看见股票好赚，我就不甘心替人打工，这二十年来我就是用这笔钱一直做股票和期货到今天这种局面。我听了突然对她有一种陌生感，我说，做生意的人都太精明，你怎么那么笨，找我这样的人。她用手托我下巴，我看看，我真的找错了吗？笨蛋，我这辈子只有这件事做得最有意义。我告诉你，在遇到你之前的半年，我都差点要崩溃了，我一想到我这一辈子要一个人孤独到老，眼前就黑暗一片，我最怕的一个场面就是我要死的那会儿，旁边没有我爱的人或者爱我的人，我只好带着钱死，这是最可怕的。我听了心一沉，有点鼻酸。周萱说，但我一直找不到，我不相信别人，别人也不会爱我，直到遇上你。我从你脸上看到一种光。当你说要和我签约，不要我的财产时，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五环，现在我要做一件事。她拿出那张我和她签的财产合同，当着我的面撕了。我很感激周萱，她除掉了我的最后一块心病，虽然合同是我要签的，但我和她之间有这种合同我会不舒服的。因为我和维林签的是爱的合同，我不想要一个财产合同。

第二天，我把她撕碎的合同收起来，用打火机小心地烧了。现在，我可以没有牵挂地开始新的生活了。

维林说：

我首先要说的是，五环没讲真话，或者他以为他讲了真话，他是自己在骗自己。自己都不知道在骗自己，这就是悲哀。因为我在离开五环之后，也找了一个男人，他是个富有的人。你听好，为什么我和五环恰恰都找了一个富有的人，而他们的心地恰巧都很善良？你不认为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吗？到底这个骗局是谁布置的，我不想说，但我们很多人都上过当。我遇上的是一个叫陈雨林的人，他彬彬有礼，看着让人舒服。你瞧，我也恰巧遇上了一个好人，他也恰巧有钱。我是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五环的事迹的，老实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他和一个老女人在一起，并不感到痛苦和难过，我只是说一个人要诚信，老书上说的关羽，讲的就是忠和义，忠就是诚，义就是信，加起来就是诚信，这是我做房子这么多年的心得。

五环不知道我的情况，但我知道他的情况，我只是从电视上看到他在那里大讲爱情，我就想他在说假话。你说我是因为妒忌吗？我不知道，他在电视上说他很幸运，遇上了一个好人，刚好她是个有钱人，其实他并不爱钱。我听不下去就打CALL  I N 进去问他，他没听出是我。我问他是不是所有人都会遇上恰巧有钱的好人？他说不出来。我又问，是先遇上好人，还是先遇上有钱人？他回答不出来，电视台听出我的话中之话，掐断了我的电话。

好了，先不讲五环，讲讲我自己。我也恰巧遇上了一个有钱的好人。我早就知道他有钱，我现在做的这个房产没有一点实力的人是不敢问津的。他叫陈雨林，看上去像个学者，穿一件便西服，没有糸领带。他陪着他的朋友来买房。本来这宗生意不是我的，是小燕的，他是先跟小燕打的电话，但他们来的时候先碰见的是我，小燕陪人在看样板间，我总不能让客人干坐吧？ 这种趁人之危的事不在少数，在这一行做久了人总是会变，比如我现在抢人生意觉得平常，吹牛不打嗑吧，我们可以称之为宣传策略。我说五环要讲诚信，我也做不到，但我不在爱情上自欺，我知道陈雨林是有钱人，人也不错，请注意我把他的人品放在第二位，我是在说实话。我想借别人的钱咸鱼翻身，我工作得太辛苦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也缺乏这样的工作能力。我知道我离我家庭倡导的价值观渐行渐远，是源于我对爱情的失望。我和五环的爱情就这样莫明其妙地在人间蒸发，就像被一个叫无名的人偷走了。有一段我发誓要挣足够的钱，然后去找五环，把他赎回来。我认定他是被谁掳走的，所以我要把他赎回来，可是过不多久我就对此事失去兴趣，我不想打听五环的情况，我不恨他，也不怨他，我接受了一句老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看这句话有多老，既然如此我跟五环没结果倒是一件好事，突然中断的爱情是要挽救我们？但我不会再找他了，我在电视上看见他是偶然的。我也去看过一次存折，上面的数目并没有变化。我死心了。

回头说陈雨林。当他的朋友打听房子情况时他一直在注视我。我被他的注视弄得有点发慌起来，因为他老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看你，这就让人不自在。他的目光也不是色迷迷的那种，而是很深地仿佛从他的脑子内部看着你。一直到我送他的朋友走出大门，他都没跟我搭腔。这一天我总有些不自在，那双很深的眼睛在我面前飘浮。后来的一个星期我还是挥之不去，好像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一样，但不会想到这是什么好事情。这么惴惴不安过了十几天，我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对我说，冒昧打扰您，我想请您做我的产品代言人。现在回忆起来是很奇怪的，他没报他的姓名，但我知道他是谁。我们就这样像熟人一样交谈起来。他问我有什么条件？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代言人。他说就是给他的珠宝做广告。这样说我就懂了，我说我不敢，也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他说我可以给高价钱。我没吱声。他想了想说，要不我们一次一次来，你先拍一个广告，你只要花一天时间，我给你五万元。我听了就楞在那里，我不是没见过钱，但一天就挣五万元，我觉得这是在开玩笑。我说我消受不起，不值这么多。他说这是他在出价，他说多少就是多少，你愿意不愿意是你的事，要是愿意明天打电话来，我把电话告诉你。他说了他的电话就挂了。我就呆在那里。

整整一天我魂不守舍。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我知道这件事不像是一个玩笑。我想了半天，还是找吴为来商量。他总爱帮我，我知道他可能比较喜欢我，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事。他帮我找了买楼的工作，我很感激他。我把陈雨林的事一说，他皱着眉头不说话，想了半天。我说你倒是吭一声啊。他说，这事不好判断啊，你看，找你拍广告这事倒不奇怪，给这么多钱就费猜疑了，你值这个价吗？我知道的一般无名的模特儿拍一个最多几千一万，多的也只有两三万，你能拿五万？你自己想想吧。我想他说的有道理。吴为又说，他又不是什么有品牌的珠宝。得，一定是陷井，别想了，甭理他，好好卖你的楼吧。我想吴为说得对，我应该听他的。就没去打电话给陈雨林。他第三天打电话给我，我说不去了。他在电话那头没说什么，停了好久，说，好吧，我再给你一周时间，你还可以考虑。就把电话挂了。

我这一周过得辛苦。我躺在床上计算，这笔钱我要是靠卖房得费多少口舌。而这只是一天的功夫，只要我不上他的当，钱赚了我也没什么损失。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琢磨怎么才能不上他的当。我想到了订合同。于是我打电话给陈雨林约他见面，并说我要付现金，一次付清，先付钱后拍摄。我想这样他就没有任何机会了，而且我把钱全拿了之后，我就无所畏惧了，什么亏也吃不了。他说好，我们在希尔顿见面，我请你吃饭。

我带着玩票的心情来到希尔顿。他一见我就立即拿出合同来，我一看合同还可以，就签了字。他把一个中国银行的钱袋子拿出来，说这是五万块，你数一数吧。我就没好意思数了，把钱收了。但它塞不进我的小包，我费了好大的劲还是没办法，我有些尴尬。他说我来帮你。他拿过我的包往里塞，弄得满头大汗还是塞不进去，他自嘲地笑，小声说，好多钱啊，都塞不进去了。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大厅里的人都回头看我。他说不塞了，不塞了，要不去买个包？我说不必了我就拿着吧。他说那我们先吃饭吧。我早想好了怎么应付这餐饭，我说我突然有一个事，我的朋友出车祸了，我要赶去医院，不能陪他吃饭了。他说好吧，三天后拍摄。我赶紧就溜了。

三天后我去拍摄了广告。我被折腾了一天，一直到半夜。但我居然赚了五万元，这让我一个星期睡不着。我从来没有一次赚这么多钱的。我总担心他有什么企图。可是一直过了一个月，陈雨林没动静，我就放心了。我没把这事告诉吴为。

过了三个月，我确定陈雨林不会来骚扰了。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跟他打个电话，我觉得应该感谢他一下。其实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还想能有什么机会再捞点钱，这是我的内心活动，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们，我不像五环那样，他不说真话。于是我拨通了陈雨林的电话，他说你不用感谢我，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是平面广告，产品还是上次的产品，价格还是上次的价。我这次马上就答应了。

这一次拍摄陈雨林在场，整个过程他都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看着他我感到心里比较踏实。拍完后他请我吃夜宵，我答应了。我们到了一家很大的海鲜夜宵城，他这一次不像上次那么严肃。我们开了好几个钟头的玩笑，他居然讲了一个黄色笑话，平时我最讨厌人讲黄段子，但这次我没烦他，因为他讲的这个黄段子比较智慧，他说有一个男人在沙漠里赶着一只骆驼，后来他救了一个遇难的美女，美女说你救了我的命，我要报答你，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因为我的生命是你的。男子哭丧着脸说，你能帮一个忙吗？我喜欢我的骆驼，一直想跟它亲热，可是我太矮够不着，我都折腾好几十天了，你能蹲下来当我的脚凳吗？我听了笑得弯下腰。

他送我回家。车开到我家门口时，他停了车，不说话。我突然有些紧张。我意识到那件事要发生了，我一动身要下车，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就呆在那里。他伸出手来放在我的头发上，我的呼吸像是停止了一样。我想骂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也喊不出来。他说维林，你在防我，还跟我签了合同，可是你只签了第一次，这次你为什么不签呢？我说不出话来，呼吸急促地说，我，我还不习惯，我不习惯你这样。。。。他的手突然从我头发上缩回，说，我飙车给你看吧，坐稳了。他一加油门，车子就射出去，我吓坏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辆跑车。他把车开到高速公路上，车速到了 二百码时，我的心已经冲了出来，我大喊大叫起来，他也喊着。我突然看见他把一只手伸进了我裙子，我惊叫一声，但我已经无力应对了。我咒骂他。他一声不吭，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伸进我的短裤内，直接碰触那个地方。我全身颤抖，去揪他的头发，他说你别这样，我们会翻车的。我不动了，大叫着。他的手不停地触动那地方，越触摸越准确，我湿了。跑车达到极速，我被他弄得全身汗水湿透，我好像飞了起来，浑身的力量被风声带走，我觉得裤子全湿透了，全身软瘫在座位上。陈雨林把车停在路边，就在路边上干了我。他把车椅子放平，我连推他的力量都没有。他在椅子上干了我一会儿，跑车里实在太狭窄，他又把我抱到车外，放在车头上。我还记得车的热度烧着我的臀部。我们都没脱衣服，当往来的车灯照过来的时候，陈雨林就停止动作，车一过去他就开始干我。这是一种奇怪又惊险的场面。我突然被刺激，一种邪恶的快感升起。疼痛和快感交织在一起，使我要叫喊，但我始终不去抱他的肩，因为他在强奸我。不到几分钟，陈雨林达到高潮，他大喊一声，好像一颗巨大的炸弹在山谷里爆炸。

这次经历日后被我和陈雨林称作“午夜狂奔”。这是一次羞辱的强奸，虽然后来我和陈雨林在一起，并在这次强奸中我居然受到刺激甚至获得快感，但这个性质不会改变。女人常说第一次性生活通常没有快感，但我有，我得说这是事实。我很痛，但也快活，这就是所谓痛快的意思吧。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当时特殊的情况所致，因为车子在高速奔驰，我料不到他突然会直接把手伸到我里面，惊奇已经胜过我的恐惧。

奇怪的是陈雨林也用这个原因来解释他的犯罪行为，他说他完全是突发奇想，是一种十足疯狂的行为，他说他像做梦一样。第二天我们在他的一间别墅里讨论这事怎么解决。陈雨林说先别讨论事怎么解决，我先说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告诉你维林，我和我朋友去买房子，我一看见你就忘不掉你了。我说你忘不掉跟我有什么关糸。你让我把话说完，我有老婆的人，没权利搞到你，我只好用钱，所以我让你拍广告就是在给你送钱。傻瓜都看得出来这不是正常的广告，我想你一定明白我想干什么，因为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不可能拿那么高的酬金。但我真是非常喜欢你，因为我们去找别的女人，做一次也就几百一千的事，我没把你当妓女，我是尊重你的。我含着眼泪给了他一巴掌。陈雨林说，我是商人，只能用钱，钱是我们表达情感的方式。我说，可是你强奸了我。陈雨林立刻站起来辩解，大声说那是特殊的情况，我是绝对不会强奸你的，我从来没在别的女人身上做过这种事，更不用说在你身上，你知道吗维林，我想你想了两个月了，有时想得我不行，都遗精了。我听了快吐出来了。陈雨林说，我真的遗精了，我说实话你又不想听，我们都那个了，说几句有什么，所以我送你到楼下时我想，今天不抱住你可能一辈子没机会了，所以我才把车开走的。车一开快，我就疯了，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事伤害了你，现在你有几种选择，要不你告我，为你坐牢也值了。要不我赔偿你，这事谁也不知道。但我有一句话要说，我不想你告我，我也不想赔钱。我一听火往上冒，你这人真怪，你干了好事还想什么代价也不付？他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一听转身就走，他拉住我说，你还不了解我，我没你想的那样坏。我不理他，狠狠地给了他一脚，开了门就走，他在后面喊了一句奇怪的话，维林，我爱你。我觉得真讽刺。

我去看那个存折，折子上的数目没有变化，五环早就把我忘了。深夜我站在取款机上哭，把取款机的台子都哭湿了。我的贞操就这样没有了，我到现在才知道我还爱着五环，我的贞操是要给他的，可是现在我却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是我给了陈雨林一个机会，他说得对，傻瓜都知道我不该拿这么高的酬金，他当然可以把我的接受视为对他的许可。这样想来错也不全在陈雨林，主要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打开了大门。我好像是被一只手段高明的鬼玩弄了一把，它不是陈雨林，也不是我，是第三者。这时天下雨了，我还舍不得离开取款机，我不停在流眼泪，我想当初要是我不坚持，把身子给了五环，我今天就不会这么难过，至少他是我爱的人，女人的身子是用来表达爱情的。可是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我第一次感到五环真正离开了我，这一次是真的。我现在没有牵挂了，无所谓了。http://s16/middle/488efcbbt907491d1d84f&6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