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犹如一个大花园。紫色的花,粉色的花,开得到处都是。虽然没了初至时的惊讶和喜悦,虽然灯光下她们远没有太阳里娇媚,但每次经过,总会忍不住伸手触摸她们。那份爱意,那份珍惜,一如恋爱时的顾影自怜。这份心思被身旁的他瞧出来:“女人啊!”他感慨道。我心里一紧,立刻警觉起来,但随之降临的便是一缕悲哀,一丝惆怅,本已淡化的离愁,刹那间云涌而至。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深圳,想到他就要离开中国,想到再见已不知是何年,想到往后的日子少了一位曾经真诚相伴的知己,顿时柔肠寸断、百感交集。虽然另一个我在不断地鼓励自己:坚强些!坚强些!
其实,相识已不算短,可从没有单独地相处过。不知为什么,似乎我们之间总有些生分。直到我确定要先于他离开深圳,才急急地给他拨了个电话。然而,他已睡下,于是,便简单地说了再见——却没有丝毫再相聚的奢望。
放下电话,心铅一样地沉:就这样走了?其实,连我也不知道这“走”是指他离我远去,还是我离他远去。浑黄的路灯下踌躇不前的我,无限伤感,为自己,也为别人。哀痛的心情,仿佛整个世界最后只可怜地剩下我一人!
我在燕南路孤独地徘徊。
一片茫然中,一辆白色的的士倏地停在我的左侧。车窗里伸出一只胳膊使劲地朝我挥动着,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然后,他就来到了我的面前,“叫我好找!”说着凝视我许久,然后,轻轻牵起我的手。
深南大道上,夜色阑珊。我们谁也想不出,哪位朋友处可以借隅一方让我们静静地诉说离别的话语。没有去处,也不知哪里是去处。就这样,任凭风卷着我的长发,卷着他的衣衫,我们默默朝前走去。星月渐渐隐进云层,有丝丝小雨飘洒而来,终于我问:“我们要走到什么地方去?”他不语,举目前方,好半天仰首轻叹:“小梅沙。”话音未落,我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我喜欢海,但,今夜我不想跋涉。
……不久,他从美国寄给我一首诗,诗中有这样几句,每每想起,心仍如针砭般疼痛:
记得夜深
雨丝缠绵无声的脚步
遗憾拥抱起微笑
你唇边那朵凝思的晚霞
醒在我不眠的梦里
就这样,像珍藏起生命中最宝贵的记忆那样,我的心版上也永远留下了他的身影。这时的我,已不求他如我这般记得他,只希望在异国他乡的他,能平安健康,实现自己的梦想。也许有一天我们偶遇,他不再记得我,我也未必会伤感,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在生命的某段岁月里,我们相遇,并且相知,并且愉悦,并且我心流连,就像深圳街头那些紫色的粉色的花一样,尽管它们只在路边愉悦我的目光,然而,它们却实实在在、非常美好地存在过我的生命之中,且留给我无限温馨的回忆。
常记得人们自豪地说:青春无悔,生命无悔。可我却欣慰地告诉自己:有一种情感,别,也一样的无悔。因为,别后自有一份香醇,持久地与你共度生命。
此文发表于1990年12月14日
去年8月,离别19年后,我再次见到他。有喜悦。但是我们都很平静。我去见他时,送给他一束玫瑰。他笑言这是自己第一次收到花。我没有多想。我们都记得年轻时的自己。
2009年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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