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记忆

当冬天不再有雪，喝茶便只能在春天了。

我一向是喝茶的。我的茶龄应从蹒跚学步开始。记得那时，嗜茶如酒的父亲每天早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火烧水冲茶。父亲的茶杯总是粗粗大大的，茶泡得酽酽的，无论何时揭开盖子，总会飘出淡淡的茶香。

小孩子应该是不喜欢茶的。而我与茶的最初相遇，当是好奇使然。试想：一天到晚的，你最亲的人总是香甜地、有滋有味地喝着什么，怎不让那个仰着头看在眼里的小人儿心里痒痒的充满了好奇？于是，趁父亲离开，小人儿跑过去，踮起脚尖，揭开盖子，撮起小嘴儿一试，也就不奇怪了。

我不记得第一口茶的滋味了。想必虽不可口，却也不糟糕，否则就不会再试，直至完全接受。

事实上，后来弟弟妹妹们也是如此般恋上父亲的大茶杯——先是被父亲喝茶时的样子深深吸引，于是，偷偷地尝试，后来，在外面玩渴了，跑回家，揭开茶杯的盖子就狠恨地喝上一大口——管它可口不可口，解渴就成！其实，开水也早凉在玻璃壶里，任何时候倒出来就能喝，可就是等不急啊。所以常常是，父亲沏好了茶，等到自己要喝，却发现茶杯里只见茶叶，不见茶水，只得又去续水。因为新续的水烫，父亲只能小口小口的喝，一边喝一边发出香甜的声音——禁不住让人充满了遐想。

当然，那时除了茶，没有其它。否则，如现在，打开冰箱，可乐、果汁什么都有，即便父亲喝茶时怎么让人遐想，我们的小手，恐怕只会伸向饮料，而不是父亲的茶杯。因为，除了环境，品茶也是需要阅历与年龄做铺垫。毕竟，茶水是微涩的。

喝茶我只认江南的绿茶（偶尔猎奇其它也是有的。），而且，我对茶的品相很看重。也就是说，品茶对我，始终是品相第一，其次味道。还有，杯子一定要玻璃的。许多人冲了茶，转过身就去忙别的。我则是：忙完别的，闲闲的冲上一杯茶，放在眼前——看杯中世界，风起云涌，像极了人生，煞是精彩。

印象最深的茶事当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时的我，深深痴迷于文学。闲暇，除了伏案写作，就是与一帮文学好友不离不弃。所幸，那时的冬天还像个冬天，很冷，且有雪。因此，三五好友雪夜围炉品茗也就成了保留节目。除了喝茶，我们还在炉子上烤山芋、蒜头、土豆、馒头，总之，家里有什么现成的就丢上去。那个香啊，至今不能忘！

不能忘怀的还有雪！当年，穷尽想象的我们，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二十来年，雪就这样与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成为遥不可及的回忆！

前几日，大侠来深，给我带了许多家乡的小菜和今年的野茶——对于游子，皆是分量不轻的惊喜。不由的，我想：既然冬天没有雪，喝茶可能还是春天的好——新鲜是当然，重要的此时，炉火刚熄，温暖依旧，冬天尚在不远处回首……

一杯新茶，一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