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

——读方心田《平静的忧思》

四川 夏昆

我的父亲是铁路职工，我和妹妹都在成昆线上的一个小站长大。父母说，那不是我们的家乡，但是当我在三十多岁后终于回到我真正意义上的家乡时，心里最认同的家乡，还是我成长的那个小站。也许对于每个人来说，家乡就是那个呵护过自己童年乃至少年青年岁月的地方，注视过自己野地疯跑草地打滚的地方，或者说，就是一个能够让自己返回视线寻根的地方。

大约在二十年的时间里，我每个月都会梦见我儿时居住过的那个小站，可是最近很少梦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梦见我大学时候的寝室和兄弟们。我心里不禁有一种紧张：那儿时的记忆，难道即使是在梦中也不能回去了吗？

而看方心田兄的散文集《平静的忧思》，则让感觉心田兄似乎是在用文字之手试图拨开岁月的迷雾，在已经层层叠叠无法计数的记忆和过往中，寻找到那条回家的路。

仿佛是为了应我这句话，这本书第一篇《过渡》的开头就这样写道：

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和女儿乘着一艘装置简单的水陆两栖船，从老家河堤上突突驶来，来到我儿时经常要过渡的余干县张洋渡口，下了水，可能正是汛期，水很闷，河宽至少比平时枯水期长了一倍……

那样的梦我也曾无数次做过，只不过，我是回到我那山里的小站，心田兄是回到他鄱阳湖滨的故园。我的小站，有金沙江、木棉树、阳光和大山，心田兄的故园有渡口、荸荠、花生、爆米花；纵然岁月轮转，时光不再，那些印象，那些记忆都还在心最深的地方埋藏着，永远不会淡漠。

看《平静的忧思》，似乎就是走在这样一条路上，一条Country Road，能够带我们回家。

但是这家园并不仅仅是故园，当大丈夫以四海为家的时候，他踪迹所在，也就成为他某种行动意义上的家。这本书的第二部分《城市漫笔》与第三部分《屐痕处处》我想其表达的就是这个含义吧。我很喜欢《漂浮的城》里面的一段话：

人生看起来很漫长很丰富，但真要去伪存真，刈枝捋叶，恐怕也就剩下几个人，几件事。就像一座城，在历史的长河里漫游，被一段段光阴梳洗，最后也就留得了几片砖瓦，几缕传说。我时常在想，若干年后，当我衰老的灵魂面对这几个人、几件事时，我能否坦然而不愧疚、甜蜜而不酸苦？

如果说第一部分《乡村场景》展现的是实际意义上作者的故园，那么这两个部分其实是生命意义上作者的追寻与探索。在这个意义上，出走就是定居，流浪就是坚守，离去就是回归，人就是在这变动中不断地寻找那条路，那条通往心灵故园的路。

于是不由得有些嫉妒心田兄壮游的脚步了，从拉萨的阳光到云台山的瀑布，从婺源的农家饭到铜钹山的稻田，从四川的茶馆到澳门的女导游，从塞北的单枪匹马到秦淮河的桨声灯影……

这种行走，绝非浮光掠影的走马观花，而是对前面那条乡村之路的延伸，也就是另一条回归故园的旅行，这条路并不是一条空间意义上的实体的道路，而是一条心灵之路，是一个知识分子在内心深处对自己灵魂故园的探寻和回归之路。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自然走到了这本散文集的第四个部分《思想放风》了。在这个部分的开始，心田兄这样写道：

在铁栅栏还像围墙一样的时代，我们只有努力地朝天上生长，才能汲取那些明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

我想，很多可以说出和不能说出的话，都让这几句话给暗示了。

读到《偷看》、《购书的恐惧》令人莞尔，《网络热血与报刊冷漠》让人深思，《做个编辑也辛苦》让我想起我“被当编辑”然后以惨败告终的往事，《给“重点”泼点冷水》让同样身处重点中学的我感到一丝惭愧和惊悚……

这本十余万字的书我看了两天，看完的时候，电脑里面正放着约翰·丹佛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

Almost heaven

West Virginia

Blue Ridge Mountains

Shenandoah River

Life is old there

Older than the trees

Younger than the mountains

Growing like a breeze

两天来的阅读，似乎也就是跟着心田兄走在这条回家的路上，回到儿时的故园，回到梦里的起点，回到思想的本真，回到那条我们出发最后我们必将复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