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吐鲁番古称高昌、西州、火州,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曾是丝绸之路的要冲,也是唐玄奘西天取经的过道。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别有风情的地名,还有那首歌《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那歌里熟透了的葡萄,那葡萄架下熟透了的阿娜尔罕,都让年轻的我想入非非。
凌晨,下了由敦煌开往吐鲁番的火车,在由车站去吐鲁番市的路上,我打量着陌生而新鲜的吐鲁番盆地:广袤无边的戈壁滩,在晨曦中缓缓醒来,那一丛一丛的骆驼刺摆动着,似乎是眨个不停的睫毛。远处,泼洒着一片片的青绿,那是防护林和庄稼,是新疆建设兵团几代人的血汗凝成的国画。
女导游告诉我们,她的父母都是建设兵团的战士,当年追随王震将军的号召,把青春和生命都种植在这片荒凉的热土上。她说,很多兵团战士没办法找到对象,人心不稳,首长就以征兵的名义从山东、湖南、四川等地征来大量漂亮的女兵,“分配”给那些饥渴的战士。女兵们不能有意见,不能有情绪,因为这是政治任务,是革命需要。数十年过去了,如今他们的孩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老问题又摆在了面前,于是战士们的后代就互相“爱”了起来,是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听着听着,心里竟酸酸的想哭。我们的上一代啊,活得真不容易!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金色的光芒弥漫了吐鲁番盆地,温度也逐渐升高了,我的心也热了起来。吐鲁番市真的很安静,虽没有什么高楼,但楼房之间都隔得较远,遍种着花草树木。街道宽阔,车辆稀少,间或有一二两运菜的马车哒哒驶过。这个城市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上午,我们观赏火焰山。以前看西游记,对火焰山极其神往,总认为那是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地方,这次趋前一看,发现竟是几座光秃秃、褶皱形、带点红色的砂岩山,不免有些失望。这样的山,何须借用芭蕉扇呢?也真亏吴承恩老先生想得出。不过,在火焰山下陪伴游人照相的维族小姑娘,倒真是一大美景。她们十来岁的样子,都是瓜子脸,浓眉大眼,身形俏丽,肤色虽有点黑,但却是黑得健康而精神。她们容颜美,舞姿更美,一个个百转千回,轻盈如燕,惹得我心头痒痒,也上前和她们合了一张。
中午最热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位于火焰山山谷中的葡萄沟,这里一片阴凉。歌谣云: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尔勒的香梨人人夸,叶城的石榴顶呱呱。不到葡萄沟,就不算来到了吐鲁番,这已成众多游人的共识。葡萄沟内有六千多亩葡萄园,沟里的葡萄成片成串,俯拾即是,好似遮天的绿云,铺地的绿毯,真的是葡萄世界。我们兴奋得像孩子,一个个迅疾地钻进了葡萄架下,采撷着,品尝着,就连那须发雪白的老人也不甘落后。
据说新疆的坎儿井,是和长城、京杭大运河齐名的我国古代三大人工奇迹。新疆雨水奇少,百姓生活全靠地下水。怎么样才能把地下水引出来浇灌庄稼和食用呢?聪明的新疆人把一个个井眼连结起来,通过明渠暗渠相结合,建造出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坎儿井。它四通八达,犹如人体的血脉,把清水引向天山南北,沙漠变成了绿洲,荒滩袅袅着炊烟。
我们今天能品尝到如此甜美的葡萄,能不感谢这奇妙的坎儿井吗?
吐鲁番之行,我以为印象最深的还是游览神秘的高昌故城。
汉代时,吐鲁番一带为车师前国,十六国至南北朝时,这里先后建“高昌郡”和“高昌国”。唐时设西州,漠北回鹘人大举西迁后,在此建立高昌回鹘王国,其疆域范围远远超过了今日吐鲁番盆地。
1209年,高昌回鹃臣服蒙古。十三世纪中叶以后,天山以北广大地区的蒙古游牧贵族发动叛乱,多次侵犯回鹘高昌国,1275年一次出兵12万,围攻高昌达半年之久。战争持续了40年,高昌终于在战乱中被毁。我们今天所见的高昌故城,就是回鹘王国都城的遗址,迄今约700年。
如果坐在飞机上俯瞰,这方圆1.58平方公里的故城遗址,就像是哪个顽皮的孩子玩弄泥巴的杰作——这是一座泥巴王国,分外城、内城、宫城、可汗堡等。虽然已是断垣残壁,但足可让你感到当年王国气势的不凡。
我们一行人乘着马车入了故城,马蹄卷起的漫漫尘沙里,几个卖铜铃铛的维族小孩追随而来。为了答谢他们经商的执著和面目的可爱,我们每人都买了一串铜铃铛。
仰视黄土筑就的城堡,触摸风化千年的泥墙,站在当年唐玄奘讲经布道的经台上,我不禁有恍兮惚兮之感。时光列车穿过历史幽暗的隧道,疾驶而来,用一些看似发霉却经年不朽的画面把我的心灵抚摸。我们所歌哭悲欢的人生,在哪怕是历史的短章残句面前,也显得何其匆匆!如果说有的人永远活着,那我认为,唐玄奘是不死的,他的精神,他的胸怀,他的爱心!几日后,在西安慈恩寺,瞻仰大雁塔,目睹历经艰难,取经而归,满身佛气的玄奘大师,我真的好象看见一排大雁秉承佛祖旨意,自天竺徐徐而来,千年不息……
伫立在故城漫天风沙里,任一股长长短短的英雄气在肺腑间来回直撞。此时此刻,我感悟到了人生的微妙和恢弘,陡然间有了些许的悲怆之意。
我,一介书生,彳亍于历史废墟中,一时竟难以自拔。

(图片摄于 200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