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拉斯·沃尔波夫说:“世界对爱思考的人来说,是出喜剧,对爱动情感的人来说是出悲剧。”
诗人多为后者,忧郁往往是诗人的天性。读《无语的乡村》,我想作者方心田肯定也是一位爱动情感的诗人,否则他的散文中何以显得那样忧郁。
《无语的乡村》是一部散文集,“无语的乡村”是方心田众多的散文作品中的一篇的题目,作者何以更钟情于这一篇,以此为散文集的书名,我想显然是有意而为之的。
方心田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八十年代末大学毕业,继而做中学教师与中学生刊物编辑。他的心却时刻眷恋着自己的那块乡土。
作者为父老乡亲不能摆脱贫穷的重负而忧(《无语的乡村》),为家乡少年因贫困辍学而忧(《春天纪事》),为故土古老的地方戏渐渐淡出舞台而忧(《听戏》),为身为长子却无法更多地替善良勤劳坚韧的母亲分担生活的苦难而忧(《割草》)。
方心田写母亲,笔很沉很沉,否则怎能有这样的文字:“母亲总勾着腰。她说,要等我最小的弟弟成家立业了,她的腰才会直起来。”(《割草》)
方心田写人间至情,语言淡到了极处,却真到了极处。仍是写母亲,请读《独轮车·三轮车》中的文字,“有一次礼拜我回家,看见谁正用土车推着五六根新砍的硕大的松树干进了院子,捆扎得高高的树干和上面一层松枝遮住了车手。我正寻思是哪个,母亲从树堆里直起了身,累得直咳嗽,满头的白发乱颤。我的泪涌了出来,我的嗓音无法不哑:妈,你怎么还这么做呀……母亲擦着身上的汗,笑笑说:我还没过五十呢,还推得动。”通篇全是这样娓娓的叙谈,没有太多的藻饰,却有朱自清的《背影》那样的感染力。
“忧”与“郁”往往是一对孪生姊妹。作者之所以抑郁,是因为空有悲天悯人之心却无让百里之地风云变色之力,徒有愤世嫉俗之情却无使一方天空清朗明丽之功。正因为如此,作者清醒地自谦为一介书生,称自己只不过“站在文人的边上”,可作者“位卑未敢忘忧国”,还是用一支笔跻身于心忧天下的知识分子之列。《无语的乡村》中,这样的文字很多很多,《中国酒席》是我最爱,堪为绝妙好辞。
《中国酒席》借一场同学聚会,让志得意满的省府处长、甘居人下的副处、满口黄话的科长副科……一一穷形尽相丑态百出。作者也陪列其中,笑得尴尬,说得极少。作者篇尾说:“这个社会不能只有自我感觉良好的演员,还需要有忠实或看起来忠实的观众。”显然作者将自己归类于“看起来很忠实的观众”之列。如果说“看起来忠实”看似自我安慰,自我调侃,近乎黑色幽默,“观众”一词却道尽了作者作为一个普通文字编辑的无法言喻的尴尬与无奈。这个世界毕竟是由那一批满口男盗女娼的人主宰的,诗人算什么?——社会边缘人!“中国盛宴”的侍酒客!
方心田有一网络笔名——“无物之阵”。记得鲁迅先生于《这样的战士》中曾用过,借以指改革者所遇到的对手常常不是一个明确的敌对阶级力量,而是一种多数人的社会力量、社会心理和旧的习惯势力。中国各处都是障壁,然而却无形,像“鬼打墙”一般,使你随时都会碰壁。方心田先生或许有感于自己的无力,特借“无物之阵”以寄愤世之心。
但愿方心田先生的《无语的乡村》出版后,不致于如入“无物之阵”。否则,这不仅是作者的不幸,也是我们身边这个世界的不幸!
2006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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