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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即将消失的学校

(2006-04-28 12:09:59)
分类: 故园热土

    去年就听一个老同学说,万年县大黄中学要取消了,因为撤乡并镇,大黄乡并入石镇镇,学校连同老师、学生一起都要并过去。

    我知道,我生命里一个值得我无限怀恋的地方就要消失了,我的内心不由地有点伤感和惆怅。

    大黄中学,是我最早参加工作的单位。19888月底,当我经历了诸多拼搏和抗争,还是无法分配到县城附近的学校时,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了20里山路,从家乡来到了黄泥冈上的大黄中学报到。那时,学校全称是大黄农业中学,既有初中,又有职业高中。学校安排我担任职业高中一年级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师。因为这里的师资起点都比较低,大专生非常少,所以我来工作,学校领导很看得起,据说他们多次向县教育局申请要人。他们见了我,脸上笑得很灿烂,问寒嘘暖,无不热情,就连住校的老师家属见了我也都点点头,似乎在说:欢迎你啊,新邻居。在教导处报到后,我就推着载有被褥等用品的自行车,随一身本地农民装束的总务主任来到一排看起来很陈旧的平房前,他指着其中一间说:方老师,以后你就住这一间。我进去一看,房间大约18平米,中间砌一堵墙,分成前后两间。地面灰黑,墙壁发黄,泥糊的天花板破损几处,裹着稻草的黄泥巴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显然非常简陋,但我还是悄然舒了一口气,长期憋闷压抑着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从此我有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每个房间的功能都是安然栖息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无论它是宽敞还是狭小,是简陋还是豪华,欲望、情感、精神、思想从此有了一个真切的载体,如伞盖,如凉亭,如方舟,这在我们贫寒多舛的命途上是个多么令人幸福的待遇啊。我把前间作洗嗽饮食待客用,后间放一单人木床,一椅一桌,作卧室和办公室。唯一一扇朝北的木格窗户,旧得有点发黑,好在玻璃都还在。放眼望去,窗外生息着茅草、青竹、泡桐、柏树、木芙蓉、美人蕉等,花叶夹杂,蓊蓊郁郁,特别是几杆孤傲瘦竹,一时让我联想到林黛玉的潇湘馆。因为分配过程中的奔波劳碌、失望颓唐,我在大黄中学的第一个晚上,在属于我个人的一席领地,竟睡得非常塌实,一觉到天明。

    很多人开始参加工作时,都是富有激情和创造力的,因为好奇,因为年轻,因为理想。应该说,我也不例外。如果说做个任课教师还可以逍遥一点的话,那么班主任工作就得任劳任怨,就得重担在肩,责任当头。我把自己完全投入进去,可是效果并不很显著。当时,职业高中就像没娘的孩子,政府不重视,家长没热情,学生更是消极应付,他们的前途指望不了高考,因为农业类大中专院校在职高生中招录的名额非常有限,通常每县就三两个而已。所以,中途辍学的人不少,我纵是难舍,也无办法。所以,这样的教学我也是愈来愈没啥劲头,只是凭着良心做事。一年过去,我就向校长辞了班主任职务,只安心教高一高二的语文。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的情趣并不在教学上,而在生活、交友、看书写作上。

    大黄中学的周边环境很好,围墙外就是莽莽苍苍、一望无际的松林,山谷间有一块一块碧绿或金黄的田地,披蓑戴笠的农人时常点缀其间。我和玩得来的同事如叶传光等就经常在晚饭后出来散步,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说话,直到夕阳西下,月上东山。散步时,我喜欢拔一根路边的茅草,用牙轻轻地咬着,一下一下,品味青涩而略甜的草香。有时,看着残阳染红了大地,眼前的丘陵、树林、村庄、马路无不笼罩在袅袅如烟的暮色里,我的鼻翼就莫名地发酸,眼眶也莫名地潮湿。我不知是什么在打动我年轻而敏感的心灵。后来谈恋爱了,有很多苦涩充溢心间。一个黄昏,我独自一人漫步至离学校较远的一座山头,眺望着西天苍茫,在阵阵松涛中,我忍不住号啕大哭。又是什么,让我要以如此的方式挥洒释放!

    除了教室宿舍和食堂,学校没有什么建筑,更别说什么文娱活动的场所,我们的业余生活非常单调而苦闷,稍有点门路的人都不会分到这个地方来,所以我们几个就常开玩笑地把“大黄农中”称为“大黄农场”,意为我们是接受劳改的犯人。好在人的忍耐力和适应力是伟大的。我们茶余饭后,常常不自觉地三个五个齐聚在平房中间的水泥过道上,说些教学情况、家长里短、气候变化,说些乡里大事县里大事乃至国家大事,当然也说些男欢女爱带色的话题。不少年轻的老师都找了本校的女学生做老婆,在一间半间平房里筑造着自己的爱巢,倒也炊烟袅袅;一些半工半农的老师周末就要回几里或十几里远的家,和老婆或老公过快乐的“生活”去。独留下我们几个外乡本乡的单身汉对影而吠、惺惺相惜,所以我们就常常沉浸在了寒酸但快乐的酒桌上,一醉解千愁。

    相对在城市工作的人而言,我那时的工作的确很清闲,每周课时十多节,并不累。于是我就看书报杂志,一有空就写点东西。每每有发表自己文章的报刊到来,我就觉得自己比世界上很多富有者还幸福。那份兴奋劲儿,真是难以用文字形容。年轻多好啊,单纯多好啊,一个小小的成功,一个细微的胜利,都足以让自己荣升精神王国的国王,可以雄视四方,可以睥睨一切。那时,我不知道我的所在只是一个极为渺小和偏僻的地方,小得即使在本省地图上也找不到影子,偏得只有我的亲朋好友为了看我才会光顾,但在我看来,这个地方就是我的舞台,我的王国。我的思想、精神、情感、欲望全部种植在这里,春去秋来,风霜雨雪,我像农人一样收获着原汁原味的苦辣酸甜。有一次,发表了我一个中篇小说的编辑汪日升、诗人沈良意、地区文联的领导以及县文联主席蔡阳启来学校看我,他们没提前通知,在校长室里等我。我一上完课,就有人告诉我去一下校长室,我来不及洗洗手就提着教案夹去了。那些老师一见我,呵呵笑着,沈诗人还说我就像贾平凹,鼓励我要努力创作。他为什么说我像贾平凹呢?是说我的身世、身材还有朴实、寒酸像贾先生吗?也难怪,我当时的穿着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土得掉渣,满头满手的笔灰,从地摊上花十来元钱买来的西装,脚上是一双高统套鞋,神情又是乡下人似的木讷、腼腆。他们的来访成了学校的新闻,以后校领导和老师们都对我刮目相看。

    但文学不是生活的全部,我的青春生活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既需要问君能有几多愁的恋爱,也需要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激情。1989年春天,我陷入了一场浸染着文学色彩的恋爱故事中。那时我瘦弱之身的体能获得了惊人的爆发,总是骑着自行车独行几十里山路,去看望一洼美丽湖泊边上的一位村小女教师,无论烈日当空,还是暴雨倾盆。童话般的故事其实昭示了结局的悲凉,只是年轻的我并不知道。以后,这份失败的滋味足足让我品味了大半生。个人情感的体验丰富了我的内心世界,刺激了我敏感多愁的神经。同时,那个季节伴着这种精神刺激的还有国家时局的动荡变幻。无数个日夜,我和同事守在简陋的卧室里,聆听收音机里的讯息,天安门广场上的脚步声、口号声、啼哭声,乃至后来的枪炮声都一一巨石般砸在了我们稚嫩脆弱的心房,我们无不感到深深的颤抖和疼痛。一腔爱国热情,我们无以宣泄,只得在课堂上无语凝噎,在山冈上失声悲泣。谁说,祖国的地图上找不到我们的家园,我们就不关心我们的祖国!

    两年后,因为我们笑也笑了,哭也哭了,爱也爱了,恨也恨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同事都陆续调离了,我也就去意已定,终于也找了县文联的蔡老师帮忙,调到县城中学去了。离开的时候,学校送我,特意租了一辆三轮车,把我的被褥家当搬上去,我和同事们一一握手,强忍住内心的依恋和悲凉,终于跳上了突突突喷着黑烟的三轮车。

    在以后十几年为生活和事业的辗转奔波、挣扎奋斗中,大黄中学一直壁虎一般牢牢地伏贴在我的心上,怎么赶也赶不走,它每一呼吸动弹,我的感情之湖就荡开了层层的涟漪,激动、兴奋、甜蜜、忧伤、悲怆、失落、疼痛等等漂浮物就随浪起伏。我们曾经在这里共同战斗过的老同事,每每在他乡相逢,总要互相问一句:你回大黄看了吗?

    一年一年,大黄中学的任何消息都让我们牵肠挂肚。返乡探望的念头在我心中扎根许久了,所以我决计在今年的五一假期,约上三五个旧日同好,趁着我们美丽的学校还没撤消,还没变成赚钱的“养猪场”,去对酒当歌,去临风而醉,去作最后一次灿烂的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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