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泪

                                安武林

去年冬天，去了一趟上海。一个朋友做东，邀请了几个朋友作陪。朋友都是老朋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开个玩笑，其中一个人打个喷嚏，大家都能精确地说出需要几秒钟的程度。大家就是这么熟悉。

其中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孩子大约是二三年级的小学生样子。这对母子陌生。朋友介绍后，才得知，她是朋友的朋友的妻子，带着孩子来上海旅游，赶巧了，一并邀来参加聚会。介绍完毕，闲谈几句，冷菜上来了。

朋友热情地招呼大家：“来来来，开吃吧。”

朋友特意把一道菜放在他的面前，向我做介绍。他说：“老兄，这可是下酒的好菜，生吃活虾。”说完，他把一盘活虾移到我的跟前。

朋友坐的是东道主的位置，我紧挨着他，我的旁边是那位母亲，母亲的旁边是孩子。

我好尴尬。

朋友的一番好意，让我陷入了尴尬之中。我从来没有吃过活物。且不说活物，即便是蛇、蝎子这类煮熟的油炸熟的东西，我除了害怕和恐惧之外，剩下的就是厌恶了。虾这东西，我倒是挺喜欢吃的。什么韭菜炒小河虾啦，水煮白虾啦，一虾三吃啦等等。但是，对于活虾，让我生吞下去，我从感情上难以接受，我觉得太残忍了。尽管道义上的精神上的好恶，远远没有胃的诱惑和意志力那么顽强，那么强烈，但我韩式能克制住的。

我沉默那了那么一小会儿，让朋友还没有察觉我尴尬的时候，我就把那盘活虾移到了那位母亲的面前。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不喜欢吃活虾。来你尝尝吧！”

这位母亲瞅了一眼那盘活虾，突然，一只虾的尾巴翘动了一下。

那位母亲突然惊呼了一声，脸色大变。脸上洁白的肤色立刻变成了桃红色的了，好像猛地喝了一大杯烈性白酒一样。

“啊-----呀！”两颗豆大的泪珠涌出了她的眼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母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大吃一惊。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位丰满的母亲，眼睛大大的，双眼皮，两颗泪珠醒目地挂在睫毛上。

她猛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这一切似乎是瞬间发生的，刚才大家还欢声笑语的，突然之间，空气变得紧张，肃穆，凝固了一样。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母亲用近乎抽泣的声调说：“太残忍啦，太。。。。。。。残。。。。。。。忍。。。。。。。。啦，我不能让孩子看到！”

天，这一次，该论到做东的朋友尴尬了。

我使了个眼色，轻轻地对朋友耳语：“这道菜撤下去吧！”

朋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估计心里是五味杂陈，至少，一股隐隐的怒气紧锁着在眉宇间。

哈哈哈，朋友突然大笑起来。他是为了活跃气氛，扭转一下像开追悼会似的沉闷。他大声地喊道：“服务员，请来一下，把这道菜撤下去。胀算我的，我不要啦！”

“来来来，吃吃吃。”朋友热情地招呼大家，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为了避免继续尴尬，大家开始响应朋友的提议。你一言，我一语，边吃边聊开了。

只有那位母亲和孩子，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灾难似的，从头到尾，始终表情严肃，有一丝哀伤，且一言不发。

后来的后来，在大大小小的聚会场合，还有朋友给我点生吃活虾这道菜，我只是惨淡一笑，眼中似乎有两颗泪珠摇摇欲坠。我知道，这是那位母亲的泪珠，像种子一样埋在我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