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不一样

                   安武林

我喜欢和出租车司机聊天，一上车，就会和他们海阔天空，胡侃一气。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生动有趣的故事，而他们自己，还会拥有很多别人的故事，有些故事，耸人听闻；有些故事，惊世骇俗。也就是北京这个地儿特殊，什么事儿都可能遇到。

你一上车，司机自豪地对你说：“军区司令刚下车，你就上来了。”

你一下车，司机骄傲地对你说：“送完你，我再去中南海接人。”

这些，听听，一笑置之，切不可以当真。还是人家司机说得好：“人生嘛，就得图个乐儿。”可不是么，典型的朴素唯物主义者，人活着不图乐图什么呢？尤其是，这是普通人的乐儿，没有人不喜欢。

我去参加一个征文评审会，刚上出租车，就多看了几眼司机。我发现这个人长得很特殊，活脱脱一个北京猿人。皮肤黑黝黝发亮，比黑人白点，比黄种人黑点。眼睛大，颧骨高，尤其那张嘴，大得几乎咧到了腮帮子那儿，嘴唇薄薄的。他貌似憨厚，那眼睛一眨巴，还透着几分小狡猾。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热情，一般你不说话，他会找你说话。果然，他就开始和我聊了。他说是他的几个孩子让他干这个的，以前他做小生意，也就摆个小摊，起早贪黑。孩子们大了，觉得他太辛苦，所以让他干出租了。

人大约都有气场吧，我一上车就感觉他是做生意的，不是那种和泥土打交道的农民。他那眼神一闪，就能看得出来。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很矜持，很有节奏感和层次感。他说一句，必须要你回应，然后才说第二句。说着说着，他“扑哧”一下乐了，说：“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说：“怎么怪了？”

他说：“我想测试一下人的眼力，曾经故意把七块钱一斤的瓜子，分成两个堆儿。一堆卖七块钱，一堆儿卖八块钱。”

我哈哈大笑，笑停了，问：“怎么，有上当的没有？看来你这个人很会做生意啊！”

他说：“有。”

有那么一天，两个年轻人在他这里买瓜子。前面的那位尝了尝七块钱一斤的，然后又尝了尝八块钱一斤的，说：“咦，这两个怎么一模一样？”

他还没有回答，就听见后面的那位说话了：“你就买八块钱一斤的吧，那个好。要是一样的，人家怎么会卖两种价钱？那不是有病吗？”

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一言不发。果然，那两个人买了一斤八块钱的瓜子。那两个人走了，他又从七块钱一斤的瓜子堆里捧一大把，放到凹进去的八块钱一斤的瓜子堆里。

我本想说：“你真是个奸商！”但一想不妥，这话有点伤人。虽然说无奸不商，但这是广义上的，并不针对具体的人。我只好重复我说过的话：“你真会做生意！”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是公平交易，我如何能指责人家？买卖本身就是一个契约，双方都同意才能成交。

这件事情很小，但反映的却是人的普遍消费心理。如果再大而化之的话，恐怕涵盖的范围更广了，这样可以类比的例子在我们身边不比比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