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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新年雪麻花村庄育儿 |
分类: 随笔 |
在我们家乡,到了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差不多都要炸麻花。炸麻花是其中的一项,俗称叫“煮油”。只要炸麻花,那些给过年准备的油炸的食品菜肴,都要加工一下。如油炸豆腐,油炸丸子,油炸红薯,红烧肉,但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没有人会炸麻花的,且这一项工作几乎都是由家庭妇女完成的。往往是,四五个女同志搓麻花,在还没有支上油锅以前,就已经搓好了很多很多麻花,油锅烧好了,几条几条地往油锅里下。这是因为她们的速度太慢,把油锅压不住。油锅热了以后,不仅会大量的蒸发,而且还会把麻花炸糊了。里面还没有熟,外面已经黄中泛黑了。看到这种场景,我只有发笑。毕竟,这就是业余和专业的差别。
我就像明星赶场一样,一天甚至要炸好几家。去第一家的时候,就让第二家把面发好;去第二家的时候,就让第三家把面发好。面如果发不开,麻花咬不动,既像石头一样坚硬,又像刀子一样锋利。一咬,很容易把口腔扎伤。炸麻花这东西,真是一门综合技术。要看好火,火大火小要操心,面硬面软发开没发开要操心,油锅里冷还是热要操心,就是麻花的摆放还很讲究的。所以,一个优秀的炸麻花师傅,真的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样的,炸麻花,用煤炭的火和用木材的火,如何使用也需要时时提醒炸麻花的主家。
每一个家庭都是不一样的。有钱的人,烧煤;没钱的人,烧柴禾;案板,工具,面,油,都能看出家庭的殷实和贫瘠来。我在干活的时候,最怕烧柴禾的,和烧烟煤的家庭,他们要用这些东西烧火,屋子里差不多是浓烟滚滚。我一边炸麻花,差不多一边要抹眼泪,咳嗽,再加上油锅的热气和烟,那几乎就像是在受酷刑一般。我年龄小,受不了就要向爷爷抱怨,但爷爷就会宽慰我:“孩子, 人家家里穷,条件不好,你不要讲究。老百姓家里,怎么能和饭店相比呢?”爷爷心疼我,但更替那些炸麻花的乡亲们考虑。有时候,我感觉肺里面都装满了油烟,呼吸都要窒息了,我会放下手里的活,到屋外大口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再回到屋里继续干活。
我给所有的人干活,都是义务劳动;有时候连饭都顾不得吃,一家的活干完了,急急忙忙去另一家。因为下一家的面已经发开了,如果不及时去干活,那么分好的面胚会粘成面团,又需要加一道工序。尽管如此,爷爷还是不放心,怕我没给人家的活干好,在这一点上,爷爷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恪守职业规范的手艺人。有时候是深夜了,还不能回家去,爷爷担心我,来看看还有多少活,或者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没有。
有时候,伯父也替我安排活。有时候,我还被派到邻村的姑姑家炸麻花。反正像走马灯一样。爷爷心肠软,人家几句好话,他就会答应人家。爷爷答应人家了,我就必须去。记得有一次,我一天炸了四家的麻花,累的都快要瘫掉了,便想让爷爷把最后一家退了。爷爷很生气,说人家是新媳妇回门,需要麻花做礼物。我说你也不心疼心疼我,爷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不去我去!”我一看爷爷生气了,赶紧去最后一家炸麻花。
有数年都是这样的经历。
等大年除夕最后一家的麻花炸完后,我才发现外面下雪了。雪花很小,还是粒状的时候,像小小的沙子,落在我的头上,脖子里,裸露的手上,我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地上开始打滑了,薄纱似的雪粒铺了薄薄的一层。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很快乐。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因为有的家里开始放炮仗了。
新年来了。
新年到来的时候,我才回到门口。等我想扣响门环的时候,才发现酸痛的胳膊都举不起来了。我大声喊道:“开门,我回来啦!”这声音夹杂在鞭炮声中,显得那样虚弱和苍白。
雪花轻轻地飘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