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南京人

                           安武林

长春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那天夜里，在南京，却是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我是在梦中被惊醒的，那雷声，那闪电，似乎要从窗户玻璃那里跳到我的房间里来。童年的记忆被吓醒了，我一直对亮的大的闪电和雷鸣心存畏惧。看看时间，却是凌晨三点多。在玄武湖畔的宾馆里，我怔怔地拥被而坐，聆听着窗外暴雨发疯发狂的声音……

第二天，六点多，我就跑到玄武湖去晨读了，捧一本八十年代的《爱情诗选》，像个小学生一样，一边走，一边读。玄武湖的人还不太多，看了几眼，发现全是老头老太太。我混到里面，足以以假乱真。年轻人贪睡，中年人劳累，所以只有老人早早起来了。雨后的玄武湖，多了一份沉郁，沉静。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寒意只有靠情感和思想的温度来取暖了。这是一个怀人的季节，也是一个最适合读唐诗和宋词的季节。

南京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了几度。

白天和几个作家去凤凰书城做了活动，去学校做了活动。感受到了南京的孩子、家长和老师对书籍的热情和热爱。以前只是听说南京人的阅读氛围很好，江苏的读书气氛很好，这一次却是面对面地感受到了，心里多了几份温暖，多了几分敬佩。一个没有书香的城市是寒冷的，一个没有读书习惯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

晚饭后，老驹先生到宾馆来看我。他邀请我去喝茶，我说不用了，这个钱花的很不值当，因为我带了上好的六安瓜片。但我提议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朋友，陪我去玄武湖走走，我想欣赏欣赏夜晚的玄武湖的景色。老驹先生欣然应诺，但临出门时，我小小后悔了一下，因为泡好的茶，老驹先生还没喝一口。可见我这个人是多么性情，多么急躁。

沿着玄武湖的入口，我们向左而行。早晨我看过，旁边就是一大片树林，树林那边就是巍峨雄壮的城墙。这里比较幽静。我这个人喜欢一心三用，眼睛和耳朵在四处游荡，只有嘴巴供老驹先生使用。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心里有点小激动。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或快步，或慢行，脸上都挂着笑意。而音乐声，不绝入耳。唱歌的，伴奏的，让玄武湖的夜晚沸腾起来了。

我对音乐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虽然自己五音不全，所有的歌都跑调，但我的勇气和胆量是最强大的。如果审讯犯人，估计我唱一首歌，罪犯不堪忍受就招了。所以，我很留意所有唱歌的个人或团伙。我看到路边有一个人，穿着打扮很像美国陆战队员，抱着电吉他，架着音箱，很专注地弹着琴。另一个团伙，正开音乐会，好像很有组织的样子。有主持人，十几个人组成的乐队，笛子，二胡，小提琴，电吉他。业余歌手是个女的，正在唱《军港之夜》。她的音很准，很可惜嗓音不是特别好，如果再能低沉一点，就和苏小明差不多了。她刚唱两句，就笑了：“错啦，错啦！重来重来！”可是，那乐队就像一条奔腾的河流，欢快地向前流去，根本停不下来。女歌手只好跟着往下唱。唱完，主持人说，还有歌手意犹未尽，再给大家来一首。上来的是一男一女，二重唱，《敖包相会》。

男的很高很瘦，女的盛装，像个唱美声的，丰满。二人搭配，有趣。男的很抒情，女的很投入，算是一对绝好的搭档。而乐队，似乎也特别来精神，看来歌手唱的好坏，会影响乐队的情绪。我站在两位拉二胡和一个吹笛子的成员身后。两个拉二胡的，一个胖些，一个瘦些。胖的穿黑衣服，那个动作一丝不苟，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把弓拉的很开。但他的腰部，以及上身，除了两臂之外，其余都沉如雕塑。另一个穿土黄衣服，身后背一个时尚小包，带子放得很长。他的身体很激情，不停地晃动，似乎舞蹈、伴唱、伴奏都合一了。这两个成员的个性以及对音乐的理解，一目了然。我俯下身子，听听笛音，很悠扬，看吹笛手的技法很娴熟，他很会使用自己的力量。

天亮了，寒意顿起。晚会结束了。我和老驹先生往回走。走到小亭子那里，看到几个人在唱歌，全是俄罗斯的歌曲。这是高雅派的。亭子里黑忽忽的，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VCD播放器。那上面只有画面，没有歌词。这些高雅派的歌手，就像天空里的星星一样，傲然俯视着大地。他们很专业，很投入。我很感慨，空谷幽兰，清泉潺潺这些的风景，送给这几个高雅的唱歌人也是适合的啊。

我和老驹先生继续往回走，突然，一个女的迎面走来，朦胧的夜色中，我看见她一边走一边笑，牙齿闪闪发光。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我知道幸福在她心中流溢。

我对老驹先生说：“我要是电视台的记者，我一定要采访这个女的，我会问她“你幸福吗”。”

老驹先生哈哈大笑，我也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