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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吃饭

(2012-10-20 03:00:46)
标签:

童年

手艺

亲情

育儿

分类: 散文

                            天天吃饭

                              安武林

每天吃饭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爷爷。想起爷爷的时候,这饭就吃得格外香。虽然天天吃饭,但这饭里面的学问很大。很小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不去想;但长大以后,不想这个问题那就是白痴。

有时候我都不敢去想,一想,就会清晰地看到爷爷的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他忧伤地盯着我,口气里面有恳求,有忧虑,有强调,有慈爱,有……很复杂的情感。爷爷一辈子性格刚烈,专制,从来都没有对我小声说过话,但这一句话,他似乎有无限的耐心,如同一个优秀的小提琴手,拨动了最柔软但最坚韧的那一根弦。

爷爷眯着眼睛,斜着眼,注视着对面的我。我知道,他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怒火在他的心里熊熊燃烧。他随时会挥舞拳头,会扬起巴掌,或者抄起手头的什么东西向我砸来。我也不敢太放肆,调皮捣蛋一会儿,赶紧又忙手头的活。

爷爷从小就开始教我炸麻花。这是他一生中最重大的一个决定。

我是长子长孙,从小就身体不好,病病歪歪的。据说我是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我一出生,便得了支气管哮喘病,很严重。一天打五针,都不知道疼。我的身上全是针眼,护士拿着针头直哆嗦,不知道该往我身上什么地方扎。还是院长厉害,亲自给我扎了一针。但我爷爷狠狠地和院长吵了一架,和院长结了一辈子的仇。爷爷很孩子气,我知道爷爷大可不必如此,但他就是那个个性。

上学的时候,我学习成绩不好。在学校里,是有名的差等生。老师很歧视,父亲很暴力。在课余的时间,我随着父亲下地干活,但我体力很差。一弯腰,就头晕眼花,两眼发黑。弟弟和妹妹们身体很强健,在干农活方面,我不如他们,所以我经常挨父亲的训斥,有时候还饱以老拳。在父亲的眼里,我不仅没有出息,而且是个废物。

我唯一的安慰,或者说唯一的温暖,就是来自爷爷的保护。爷爷在场的话,父亲绝对不敢用拳脚对付我,因为爷爷也同样会对他饱以老拳,而父亲根本不是爷爷的对手。在几千人的村子里,几乎还没有哪个年轻人能和爷爷比比拳脚。来自学校和父亲的压力,让爷爷心急如焚。他在替我的的未来担心,我靠文化吃不了饭,而干农活体力又不支。所以,他决定把他的炸麻花手艺传授给我,让我做个手艺人。

爷爷兄弟四个,他排行老三。他们炸麻花的手艺,都是他的父亲传给他们的。他9岁那年就开始做炸麻花的师傅,一生走南闯北。在南京的时候,他个子小,在凳子下面还要垫些砖头,他才能把搓好的麻花下到油锅里。爷爷年轻时候,开过馍铺,麻花铺。母亲说,那个时候家里的钱很多,苇席下面藏的都是钱。母亲说那个时候她真傻,不知道藏一些,后来爷爷吸大烟,把钱全部挥霍了。这些事情爷爷从来没给我说过,都是母亲偷偷告诉我的。后来我们家的家境一贫如洗,差不多是村里最穷的人了。

爷爷说:“好娃,你好好学,这是你一辈子的饭碗!”

我觉得很好玩,很有趣,一辈子的饭碗是个啥,天天吃饭啊,不就捧个碗吗?那时候我是个小屁屁孩,不知道爷爷说的饭碗和吃饭的饭碗不是一回事。乡村的语言都是很朴素的,简单,但又很形象。虽然二者不是一回事,但却有内在的联系。没有爷爷说的“饭碗”,怎么可能天天捧着饭碗吃饭?一个人应该有基本的生存技能,他应该有能力获取自己所需要的食物。

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就开始给爷爷打下手,换句话说,就是给爷爷当徒弟。爷爷给我说过学徒的辛苦,干最重的活,师傅还不一定把手艺传给你。学徒满了三年,师傅才把真正的手艺传给你,其实,三年时间,就是给师傅当苦力的。因为他是我爷爷,所以他一点儿也不会隐瞒。他要我好好学,专心点,不要偷懒。炸麻花虽然是技术活,但也需要强健的体力,比如说和面。一个大瓷盆,一次要放进去一袋面,甚至更多,还要掺几十斤的水,没有体力的话,根本无法搅动加水之后的面。加水之后的面,沉重的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再要揉的均匀,像我这样的体力根本干不了。所以,每天清晨,都是爷爷把面和好,才喊我干活的。其实,我学习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出师了。在麻花这一行,我也算个师傅了。

我很小,没有那么大的定力和耐力,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听收音机里的歌,一会儿偷看几页小说。这个时候,我会把没有完成的麻花往案板上一丢,就忙自己的去了。当我重新坐好,爷爷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干活要专心,你看这火,你看你这油,还有这发起来的面,忙完了再去干别的呀。”爷爷的话里面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他想把我培养成一流的手艺人,所以要求比较严;另一个意思,会加大成本,煤和油不停地燃烧和沸腾,每一根麻花所付出的成本会加大,也就是利润会很少。

后来村里来了一个算命的,是个女的,据说算得很准。母亲带我去算了一下,这个算命的说:“你孩子啊,吃不了文化饭,做个小本生意还可以!”母亲苦笑了一下,我看她的眼角都有眼泪在打转。在回来的路上,她一个劲儿后悔,还不如不算。看来,算得真准,我就是手艺人,要吃这碗饭。母亲一生都是在愁苦中度过的,泪水中泡过来的。她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说自己的命苦,孩子们的命苦。

麻花的手艺学成了,爷爷郑重其事地把我交给了伯父。我和伯父开始了走南闯北的打工生涯。他虽然是我的伯父,但他的炸麻花手艺却不如我。所以,我是搓麻花的,他是掌油锅的。在小学期间,我利用星期天或者寒暑假,跟着伯父去邻镇邻县的饭店炸麻花。我在临镇炸麻花的时候,正好是赶集的日子,看我炸麻花的人差不多把一条街都堵了。我那个时候太小了,这么小就当麻花师傅的人绝无仅有,所以大家觉得很稀罕。干完活,我就去新华书店买书。更有趣的是,一个镇医院的医生,掐着手表,要看我一分钟能搓几条麻花。结果他大为惊讶,我一分钟能搓成四条麻花。这样的速度,差不多都可以封个“麻花大王”的称号了。                每一次我跟大伯父到外面干活回来,他都要给我爷爷汇报。给人家干的活怎么样,我表现得如何,丢没丢咱们的手艺。在爷爷的眼里,我们宁可把自己累死,也不能把自己的名声搞坏掉。爷爷很看重名声和气节,一生都是个优秀的手艺人。有一次,我的手都搓的流血,痛苦不堪,想丢掉活儿不干了,被大伯父呵叱了一顿。他拿着铁棍在炉子里烧红后,威胁我说:“你今天想走,试试看,我非烫你小子不可!”我本指望爷爷给我撑腰,替我出出气,没想到爷爷表扬我大伯父:“你做得对,答应人家的活,怎么能丢掉呢?”

那个算命的似乎有先见之明,小学没毕业,我真的辍学了。我开始颠沛流离的人生,后来一直都在饭店打工。那是爷爷传给我的手艺,我可以靠它来吃饭。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爷爷那句发自肺腑的话:“好好学,这是你一辈子的饭碗。”当我端起饭碗吃饭的时候,我似乎就看见了爷爷的那张忧虑的脸,他似乎在问我:“能吃好吗?能吃饱吗?”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对我说:好好读,好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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