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饭

                           安武林

家乡有一种饭，名字很奇怪，叫糊涂饭。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字，但读音是这样的。很小的时候我就反感吃，一吃就呕吐，好像吃了什么令人呕吐的东西一样。

印象中，被爷爷逼着吃过一次。爷爷呵斥我：“就你那个胃金贵，给我吃，我看看是不是毒药，能不能把你毒死！”爷爷很生气。

我万分不情愿地捧着碗，用筷子夹了一口糊涂饭，谁知，刚刚咽下去，我“哇”的一下全部吐了出来。接着就呕吐不止，眼泪直往下掉。母亲赶紧把我扶到外面，拍着我的后背，让我吐了几口，这才好受点。

回到饭桌上，爷爷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估计他是心里后悔了，不该逼我吃这口饭。爷爷是个性格很刚烈的人，即便做错了什么，也从来不解释。

这种糊涂饭，在我的家乡很普遍，差不多每个人都经常吃，而我却是一个例外。母亲分析我如此排斥这种饭的原因，说和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据母亲说，我一生下来，母亲就缺奶。爷爷抱着我，看谁家有哺乳期的母亲，就恳求人家让我吃几口。那个时候我们家很穷，吃不起牛奶羊奶的，所以，爷爷抱着我，经常去央求别人。

爷爷曾经在镇上的土产公司工作过，后来这种所谓的土产公司就改名叫废品收购站了。爷爷带着我常去那里玩，而我特别喜欢那些白花花的鸡蛋。收购来的鸡蛋都放在筐子里，我用手在鸡蛋里面瞎划拉，特别兴奋。这样，很多很多碎了的鸡蛋，爷爷自己掏钱再买回去，能吃的就煮给我吃。这大概是我那个时候所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鸡蛋并不是我经常能吃到的，我常喝的是玉米糊糊，玉米糊糊便是我的奶。母亲说，可能那个时候我和玉米糊糊喝伤了胃，所以一吃糊涂饭就呕吐。

糊涂饭，就是玉米糊熬得稠乎乎的，不见一点水，然后在拌上白菜和萝卜做成的酸菜吃。喜欢吃酱油，吃辣子的，再浇一些汁。要是贴春联什么的，熬的稠乎乎的浆糊，常常会让我想起糊涂饭。

每当家里做糊涂饭的时候，奶奶或母亲必然要给我单独再做一份饭。这种饭再简单不过了，用馒头掰成块，放进开水里面，或者再打一个鸡蛋，拌一撮油炒的葱花，就可以了。现在想起来，这种饭比方便面还要快捷。虽然别人说馒头泡水吃对胃不好，但我吃了很多年，但胃却出奇的好。

有时候想想，糊涂饭这几个字可能没错。大人要是说一个人做事缺心眼的时候，就会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吃糊涂吃多了。”

有一天，邻居一个大伯问我：“武林，今天是几号啊？”我说：“我不知道啊！”大伯马上就笑了，说：“你中午是不是吃的糊涂饭啊！”我摇摇头说：“不是，我从来不吃糊涂。”大伯开心得大笑起来。身边的猪啊鸡啊都吓得四处乱跑。我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心眼被糊涂饭给堵上了。

我不仅是吃糊涂饭不行，就连疙瘩汤也喝不成，一喝，不是眼泪汪汪的，就是呕吐不止。不是我的胃娇贵，而是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糊涂饭现在还是很普遍，它是一种面食，像面条或者刀削面什么的。它并不是什么贫困和富有的象征，如果过去是的话，现在就像城里人喜欢吃野菜一样，它倒成了一种新鲜的面食。

很多年过去了，糊涂饭像一种隐痛一样埋藏在我的记忆之中。回到故乡，看到别人津津有味地吃着糊涂饭，我就有一种伤感和辛酸的感觉，眼睛潮乎乎的。也许，人生就是一顿糊涂饭吧，爱和不爱总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