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书

                                     安武林

美人如书，大概是男人的一个艳想。书如美人，大概是好读书的男人的艳想。女人不会这么想，想也是含蓄地想。在被窝里，捧读一本好书，男人可以说怀抱美人的。而女人，还没听说过怀抱一个男人的。几千年，男人就是这样霸道过来的，女人就是这样含蓄过来的。

不过，好与不好，就这么过来了。红袖添香是男人的梦想，女人添点香，她也就是书中一个美丽的标点了，或者最精彩的一部分了。而现在，男人的艳想被爱迪生给粉碎了。想来，他也应该是女权主义的先驱（玩笑），不让男人太嚣张了。于是乎，男人也只能如此感慨了：美人如书。

美人不是美女，美女是个廉价的称谓。或者说，美人是真正的美女，而当下的伪美女太泛滥了。美人美女都不可多得，犹如好书不可多得一个道理。对于“后宫佳丽三千”藏书者甚众的人而言，好书更不可多得了。所以，寻访好书如同寻访美人，寻访美人如同寻访好书是一样的道理。而那些喜好淘书者，恐怕更能认同此理了。

在京数年，不期而遇那么一个美人，且是公交车上。惊鸿一瞥，肃然起敬，心灵的收藏夹，存了那一幕。每读书，便能想起那个陌生的倩影。真如那霸道的阳光，再密的森林它也要挤进来一样，不经意间，她就会从书里的文字中飞出来，让我无处躲避。

那天，想来阳光恰到好处，似可以照见树叶的纹脉。从这一边，可以看到另一边一样。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那天的阳光给我的感觉就如此。且空气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水草一样，清新。我和太太送女儿去北师大二附那边上学，坐公交。我对公交车有一种刻骨的仇恨，原因是人多没座位。想想在遥远的乡村时，每次去县城坐公交，一人一个座位，或睡或看外面的风景或读书，特别的悠闲自在。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公交车变成了沙丁鱼罐头。从此恨上了公交车，若不是太太和女儿“绑架”我，我是断然不肯上公交车的。

我像大猩猩一样，两手抓着悬空的把手。车摇我摇，车晃我晃，很像是表演。上车，我的思绪总在外面飘，所以，下盘总是空虚着，小小的一个刹车，几乎都可以把我丢到车外去。不管怎么样，我双手紧抓把手是最为明智的选择。我左顾右盼，眼睛突然定格了。斜对的前方，咫尺之遥的地方，一个美人坐在那里，正在弯腰读书。

她的身子略微前倾，食指和拇指夹着左边的书页，右手捏着书，全部的身心都在书上。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脸颊上。她一袭长裙，是那种带格子的，咖啡色和白色相间，类似布衣。她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左右，颀长而秀丽，肤色白皙。尤其是，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似乎一根一根都能数得清楚。她的五官很端正，很清秀的感觉。不知怎的，我想起了邓丽君的《在水一方》的歌曲。大约，这种女人，才可以算得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吧。这样的女人，坐在公交车上，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就这样一个女人，古典的女人。让我的思绪飞向了无限和无穷。我做了无数个猜想，但最后的执著还是落在她手里的那本书上。那是一本很厚的发黄的书，岁月让纸发胀了，如一张虚肿的脸，但那黄色，却是我这个喜欢淘书人最爱的颜色。我实在想问问她读的什么书，可否让我看下封面。但我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我怕我会做出一些傻事来。因为，我曾经在西安，就做过一件让我尴尬不已的傻事。那一次，我们全家人坐公交，不料想女儿没在我前面坐，而是坐到了别处。我前面坐了一个和女儿身材发型都一样的女孩子，我当成了女儿，伸手就去帮人家弄头发，太太大喝一声，才让我如梦初醒，而那个女孩儿回头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脖子不停地向前伸，大概都成大笨鹅了。那发黄的书页，还是竖排的。我很好奇，好奇到百爪挠心的程度。假如我能蹲下身子，那么我就可以看到书的封面了，但我不能。这不是骑士的时代，太不雅观了。而她一动不动，对一切置若罔闻，太投入了。

终于，我知道那是一本什么书了，那是《醒世恒言》！

真不可思议，如此一个美女，看这样一本书，多么不协调啊。

我恍惚起来，似乎时光穿过了历史的烟云。我成了一个进京赶考的秀才，巧遇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我饿昏了，累倒了，在这个大家闺秀的门前。于是，我就走进了《醒世恒言》这本书里……

一个不经意的插曲，让我体验到了美人如书的感觉。而每读书，那个美人似乎就从书中袅袅娜娜地走出来了。书如美人，是因为美人变成了书中的一个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