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松

                                     安武林

    从天桥上下来，看到一个青年人守着三轮车，车里面装的是各种花卉。主要是仙人球，仙人掌之类的花草。这些花草我喜爱，但不会养它们，觉得只有懒汉才会选择这样的花草。但我忍不住多瞥了一眼，一瞥之下，竟然发现一种肉嘟嘟的松树一样草。我觉得眼熟，就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那种花草越是根部，越娇嫩，绿莹莹的。而往上，颜色就逐渐变得苍翠起来，还有一些铁锈红的斑点。顶尖上，细细的，如白色的细针。它像女性美容的植物——芦荟，汁液丰盈，充满肉感。我很好奇，就问摊主：“这个植物叫什么名字？”摊主回答：“玉女松。”这个不到一掌高的植物，的确像玲珑的松树。而玉女这个比喻，也是很恰当的，因为它长的很圆润。圆润到你一见之下就想把它吞下去。

   我越看越觉得熟悉，大约是摊主见我很有兴趣吧，主动说了一句：“它还叫瓦松！”就这一个“瓦”字，一下子把我拉到了我的故乡，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的记忆都开始晃动起来。我确信无疑了，它就是我家窑洞瓦片上生长的植物。我用目光抚摸和浇灌了它二十多年，难怪一见之下那么眼熟。

    玉女松只在瓦上生长，靠的是雨水的滋润以及瓦片之中的泥土滋养才得以葱茏的。那时候乡下的房子，不用水泥，而是用土与麦秸搅拌成的泥来抹墙和瓦片的。所以，房顶上总会生长一些植物。像狗尾草，像玉女送，更有趣的是，我家窑顶的瓦片上竟然长出一棵枣树。因为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枣树耷拉在窑顶上，等到结枣的时候，很多枣子就垂在瓦片上。现在的平房或用水泥弄成的房顶，一千年也长不出一棵玉女松来。

    玉女松喜欢潮湿的长满雨苔的瓦片，就像千年修成精一样，越旧越破的瓦房约适合它们的生长。大约是岁月的精华都被它汲取了的缘故。破旧的房屋顶上，它们更像穷困人不死的希望和梦想一样。很可惜，到了秋天和冬天，它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会加重肃杀和悲凉之气。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式。这个时候，玉女会变成冷女。它长的高的话，能到一尺多。我看着盆里面的玉女松，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它能长那么高。如同不相信淑女会变成泼妇一样。

    和那个摊主聊了几句，很是投缘，可能是我身上永远抖不完的土渣和他身上的土渣混合在一起了。我们谈起了田野中的重种草木被搬到城里之后如何受尊敬如何被看重如何被重新命名的事儿，说到开心处，都一齐笑了。一半是自豪，一半是对城里人的嘲弄。我记得我小时候生吃过玉女松，味道酸酸的，并不好吃。不如沟渠边的马齿笕诱人。再一问，15元一盆。真好。乡下的粮食、植物价格都应该贵一点，和谐社会应该如此，让穷人富一点，让富人穷一点，我们的统计学一直是这样做的。

    瓦松的名字，让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乡下；玉女松的名字，让我记起了我是个住在城里的乡下人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