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想起您手上的

那张旧报纸

那个上了年纪的老花镜

总会想起您的一头银丝

雪峰般耸立着

让我们仰望

总会想起您走路

颤颤微微中的从容

一步、一步

走得正，走得稳

就像是留给我们的人生箴言

份量很重、很重

总会想起那副假牙

想起那些

和咀嚼有关的故事

你一生不咀嚼琐屑

不咀嚼是非

您的牙齿将所有的纠葛、份争

像闸门一样

死死地截留给自已

发酵、蒸馏

过滤成肥沃我们的养料

总会想起一种黯淡

想起一只大雁走失后

另一只大雁没有了天空的孤单

想起人生的出站口

那张无法随行的站台票

过不了安检的孤单

总想起一种罪该万死的忽略

一棵树，在苍老中

孑然成一个叫遗孀的词汇

我们努力抚慰

可是，抚慰

拒绝一切颠扑不破的道理

拒绝一切方方正正的格言

甚至拒绝一切生动的比喻

我们忽略了

您真正需要的那块温润的士壤

也许，我们根本给不了您

有时候

一指宽的溪水

我们也无法泅渡

如果我可以破译每一个梦的密码

并作出神圣的预言

如果我可以用自己的双眼

点亮风雨中的每一个黑夜

我能计算出您在天堂的行程

和每天每时的冷暖么

如果我能制造梦幻

您能披一身风尘

从远古的天国

一拐一拐地走回来

再给我们做一次活生生的母亲么

孤儿，不分年老年少

您，一群人都走了

我们成了老迈的孤儿

倚着门框

让望穿秋水一天一天地石化

总会想起一种比喻，一种象征

想起你在和不在的相同和不同

总会想起厨房里温情的烟火味

——想起自己再也无法满足的食欲

因为想念

总是饥渴

总会想起那只鸽子

和与那只鸽子相遇的场景

天苍苍，夜茫茫

您飞翔在哪一片天空

妈妈，您一直都没飞远

您就在那棵樟树下的轮椅上

就在莱场里

就在牌桌上缜密的算计中

……

家，换了新锁

给您的钥匙就掛在门楣上

我们等、等

一直在等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