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她的一头秀发,乌黑乌黑的,发质也好,走在阳光下,发丝上会泛起亮晶晶的金属光泽。大宝从来不用鲜艳的彩带箍“马尾巴”。她说,那样太花哨。平日里她都是用橡皮筋箍着,让“马尾巴”温顺地吊在后脑勺上。有风吹来,“马尾巴”微微一摆,摆得悠闲、恬静。她奶奶说,赛跑也是大宝的强项,她特别喜欢看大宝的长跑。我知道,亲家母喜欢的不单是大宝矫健的身姿,还有大宝奔跑起来时,旗帜一样招展的“马尾巴”。这场景我没见过,但我能想象出那情景。大宝若是一开步,“马尾巴”必定就像马尾一样轻飏而动。
图片中的大宝,发型已经成型。短发,中分,齐耳处,头发蓬松开了,乍一看,那发型就像宠物狗的两扇大耳朵趴在头顶上。大宝双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眉微戚,脸上挂着僵硬的表情。我一看,心里老大不愉快。心想,乍能这样歪掰呢?本是清纯乖巧的,咋就被整成了一个混迹江湖的女娃子了呢?转而一想,觉得这也不是我们操心的事,连自己的儿女都管不了,还把权力延伸到孙子辈。不乐意了吧,活该!
记得小女儿读高中时,她放学回家,我发现她穿了一双深腰鞋,靴口有一圈白乎乎的毛。我气不打一处出,唬着脸瞪了一眼。她问,乍的啦?我说,这是中学生穿的吗?女儿不理我,在鼻腔里“
切”了一声,掩上门,把我的怒火关在了门外。媳妇窃笑,说我土老帽,爱管闲事。我以为,一个女孩儿,言谈举止,乃至衣饰,还是庄重、雅致的好。媳妇装疯卖傻地说:“权力并不代表正确啊”,她手一挥,“吃饭、吃饭,少操瞎心。”
前天,女儿发朋友圈,是大宝参加北京昌平区击剑比赛的图片。大宝得了冠军,站在冠军C位上,双手举着证书,脸上挂着浅笑,发型就是那个“大耳朵”。我越看越别扭。她身边的小女孩额头是凌乱的头发,我反倒觉得自然一些。前不久,女婿让她蓄了刘海,还把图片发给了我。那时,我就觉着刘海损了大宝的美丽。一排歪歪扭扭的头发,把大宝漂亮的大额头遮去了大半,大宝还挺配合地装了个娇羞模样。可是,我左看右看,就是不对脸,大宝活脱脱就像宫廷里的小丫鬟。
没想到,刘海还没拉直,又来了两个“大耳朵”。我气急眼了,给亲家母、女儿发微信,一个挨一个地骂。骂他们一家都是猪,一点美学常识都没有。亲家母心宽,我们平时嘻嘻哈哈惯了,她自然不会在意我骂她是猪。一会,她说,方哥哥,我也当不了家,是他们带去剪的,你跟那两头猪说吧。她说的那两头猪,就是我得女儿、女婿。
女儿在微信中说了一大堆剪短发的理由,末了,还不忘呛我一句,“民主不只是挂在口头上的。”被她一呛,我蔫了,差点噎过去了。前些时,她也呛过她妈。那是他们给大宝留刘海,她妈说,我就喜欢看大宝的额头,饱满、光洁、匀称,一看就是个智慧的脑瓜们。女儿立马打了她的“七寸”:“哦!老爸喜欢你的大脑门,你就就以为满世界都喜欢大脑门?不就是个发型吗,至于吗?”这一呛,几乎把她老娘呛个半死。
我是败下阵来了,不再回腔,也寻思着自己真的是老迈了。她们年轻时,上学、恋爱、结婚,我们都不曾强制介入过,遇到大一点的问题,两代人都是商量着办,她们也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民主、开明的父母。现在,自己老了,为啥反倒专横跋扈了呢?
老婆看了我的笑话,说,“咸吃萝卜淡操心吧”,她叹了一口气,又阴阳怪气地,“老伙计,有一种爱叫专制”。
我输了!不是输在老迈,是输在明明白白地知道了道理后,依然神经质地跟他们耍横。我有点气馁,上床困觉。刚躺下,亲家母来电话:“猪啊,睡了吗?”不等我答话,她在那头“咯咯咯”地一阵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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