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父亲节。
    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感慨父母的老去，但现在回头看，那时候的父母不过五十岁上下，远远称不上“老了”，如今时过境迁，他们才是真真正正老了吧。
    我的父亲，由于三年前突然的生病，好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后来基本痊愈，但大脑的后遗症影响至今，且有加重的趋势。和老婆曾无数次提及央视的那个广告，换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已经完全忘记了熟悉的人的模样，却在餐桌上记得自己的儿子最爱吃饺子。这个细节，非亲历者很难明白其中的感动与辛酸。父亲虽然还没到那个程度，但不爱说话，沉默寡言，记忆力明显减退。我让妈妈买一本小学数学练习册给他，想让他每天坚持用脑，无论怎样，都不想眼看着他以这样的方式老去。
    小的时候，我和父亲的感情并不深，虽然他其实是对我很好的，带着我到处游走，至少东北三省在我童年的时期就已经走遍。他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并曾无数次告诉我“你爸没别的本事，你自己好好学吧”。在那个书信是人们主要沟通方式的年代，我至今仍保存着父亲从我高中到大学及至工作最初几年给我写的信。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他的文笔和字写的都很好。
    我们之间当然也有很多冲突，每当父母吵架我都会自动站队到母亲一边，而高中补习那年父亲去学校看我而我去跑到录像厅看录像的往事更是成为他每每耿耿于怀的论据：“你要是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肯定会考得更好。”这是过去很多年，父亲对我的抱怨。后来，在结婚与否的问题上，我大概也伤透了他的心——与母亲相比，我想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我吧，他甚至曾经直接质问我亲爱的老婆“你们就这样了吗”。
    不过现在，父亲已经不再提及我的个人生活，我曾天真地以为他大概“忘了吧”。可那天妈妈说，他根本没忘，在家偶尔还会唠叨两句，只不过不再怒气冲冲了，也不再当着我的面提起。
    从家里有电话至今，这十几年来，除非特殊情况，我基本上保证每天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而每次都是打给妈妈。即使什么事情也没有，问问天气，说说吃了什么，身体怎么样，或者谈谈工作的事情、社会新闻乃至一些时政国家大事，都会在我们的对话中出现。以前还会和父亲说几句国内国际政局，可是现在，他已经对这些不感兴趣了，他曾经是对天下大事最关心的人之一啊，我想我自己如此关注政治也一定是受了父亲的影响，但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没有什么比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衰老更令人痛苦了吧，此时此刻，我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老去，他真的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吗？妈妈说，父亲现在唯一的喜好，就是看CCTV3综艺频道，那些节目能令他投入其中随之或喜或悲。我真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央视的这个频道，至少它能令父亲的生活中精神上有所依托。
    直到今天，我依然庆幸我和老婆第一次和第二次出国旅行都是与父母一起，我们带着他们一起看外面的世界，在大海边徜徉，在异域流连。父亲现在已经无法忍受长途飞行的辛苦，孝道要趁早，这句话的含义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