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才是真
(2010-10-15 15:2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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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东南太行日报混凝土搅拌机大公鸡墙倒众人推文化 |
分类: 散文 |
那时在晋东南《太行日报》社担任副刊编辑。每日上下班是非常随意的。一星期就那么一块版面,组、编、划总共也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剩余下的时间就用来埋头写作。写累了,听听音乐或者临摹几张毛笔字。再或者抬头看看窗外的荒草,那片荒草里间杂着些细碎的野花和枯落的梧桐叶。草丛很高,年年在老屋背后的一片空地自由地蔓延生长,颇有一点蒲松龄笔下的鬼狐之气。在紧靠办公桌的窗角上挂着一只小小的野蜂窝,蜂儿们嘤嘤嗡嗡,忙里忙外,自有一番野趣天成的情调。院子里的桐树又高又大,丁香树如蓬如伞。没事儿了,偶或在树下和同事们聊几句闲天或打打羽毛球做做体操什么的,也是一种休息。上下班时,路两旁的槐柳荫下有凉风宜人,最有益案牍劳神后的身心。初春季节,淡紫色的桐花一串串挂满树梢,和柔丝般的绿柳相映成趣。如遇微风细雨的天气,清新湿润,更是再妙不过。路面不宽,行人也不多,终年清清静静。在这样的街道上行走,本身即是一种享受。下班后,丈夫做饭我帮忙,女儿跟前跟后,叽叽呱呱说些个含混不清的傻话,丈夫最喜欢一边做饭一边唱“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啊啊啊……”要么就是“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然后总是由女儿不成腔不成调地接着吼下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令人呵呵地笑个不停。休息日心情好时,每每于晚饭后,丈夫骑一辆加重车,前面坐着女儿,后面带着我,到英雄台下的自由市场逛他一圈,然后买两根猪尾巴或者一斤猪头肉,馋瘾上来不等回到家中,就蹲在人行道昏黄的路灯下大嚼一通,然后抹抹油腻的嘴巴,高高兴兴回家去,一宿无话。那真是一份单纯恬然的快乐,可惜这样一份快乐被自己煞费苦心地给弄丢了。
最值得留恋的还是工作单位那种简单的人际关系。平日里大家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各忙各的,偶而见面了,最多打个招呼,寒暄两句,彼此间很客气,也很宽容。没有利害冲突,也就鲜有勾心斗角。没听说谁和谁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更不曾见过有一点不合适就匿名告状往死里整人的。至于我,最喜一人独处,低头上班,抬头下班,除了稿纸笔墨,就是书籍报刊。不串门子,不谈是非,不打纸牌,更不懂麻将。干了八年,临走都没有弄清楚张三李四在哪块版上,是编什么的。大家无恩无怨,无亲无疏。和所走过的一些单位相比较,可谓是人间的一块芳草地,是现实社会中的“世外桃源”。这就是后来我从商海上岸后,为什么还想到一家报社工作的根本原因。
人际之间的猜忌、倾轧、明争暗斗,相互排斥,水火不容,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原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那是极其符合动物本性的。
记得小时候,家里曾养过一群鸡,还喂过几只鸽子。有一只母鸡生病了,每天放出来后,就蔫蔫地卧在梨树下,艰难地喘着气,什么都不肯吃,很可怜的样子。但那群鸡们是毫无心肝的,在大公鸡的率领下,所有的鸡都要在那只病鸡身上踩两脚,过来过去无限反复,直到那只病鸡死而后已。这和人际间的“墙倒众人推,鼓破乱人捶”如出一辙。
那些鸽子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三只,三只中有两只是夫妻,吃饱了就在窗台上咕咕哝哝晒太阳。两口子很亲昵,一会儿交交喙,一会儿蹭蹭羽毛,使得另一只单身贵族妒嫉得发狂,不时地要飞过来骚扰一番,要不就干脆把自己插在两只鸽子中间,于是就会有一场很热闹的拼杀和搏斗。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后,想起鸡们鸽子们的那种情景,觉得真是很人味的。那本是动物的天性,也即是人的天性。
不幸的怕是一跤跌进铺天盖地的是非争斗旋涡中而无力自拔,因之失去了自我,迷失了本性。而很可能等到风平浪静时,生命已走向黄昏,自己却一事无成。所有的精力都为了生存的需要用来搏斗了。那是真正的不上算,却又十分的无可奈何。无论你多么明智,现实是无法逃避的。时时处处都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左右着你,使你不由自主地向前向后向下向上,晕头转向,失去重心,脑子进水。如此日复一日,不是生活,而是煎熬。听起来很辉煌,什么长,什么级,出有车,食有鱼,内心却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有一句老话说“当官不知民受苦”,这是一个事实无疑,但“老百姓不知当官苦”是另一个事实。一位地师级领导发牢骚,说他每天见着不愿见的人,说着不愿说的话,吃着不愿吃的饭,干着不愿干的事,苦情万状云云。地位不同,苦味也不同,但就其委屈尴尬来说,是大致相同的。可笑的是,今天这一切,正是当年苦苦奋斗不懈追求拼死拼活挣来的。事实证明这种“彼岸”的到达,对于如我之流的人来讲,除了满足暂时的虚荣心外,感受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快乐。
窗外的电锯声震耳欲聋,演奏着当今的城市主旋律。配器的声音还有电钻、汽车引擎,摩托车的轰鸣,烧锅炉的嗡嗡,混凝土搅拌机的隆隆……,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莺歌燕舞,风光无限。居住在一条小巷里,进进出出,尽日见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垃圾、灰尘、随风飘舞的塑料袋、刺鼻的汽油味。巷口处一个公共厕所,终年散发着熏天臭气。满街的车辆挤挤挨挨,人头攒动,摩肩接踪。三十年漂泊流浪,处处是家,处处无家,至今居无定所,仍栖身于招待所内“且认他乡是故乡”。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精彩”,单位里每日等待你的又是一堆永远都说不清的是非长短,无奈的是,明知说不清,还得打起精神去认真的说。否则,你会被这些看不见的刀子杀死。
“啊,生活啊生活,你是那么的……”这是一首老歌的开场白。
从前与世无争的日子令我怀恋不已,所以常常和丈夫唠叨退休后还要回去。回去寻找那份自在恬淡平静的生活。虽然明白地知道,那时的小女儿不再会跟前跟后屁颠儿屁颠儿一叠声地喊妈妈,衰老的丈夫也许不再能骑得动那辆吱呀吱呀的加重车,而今渴望的宁静和恬淡,会成为老年人难耐的寂寞和孤独,一切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将改变,但内心深处仍然强烈地企盼着有一天能“归去来兮”。这实在是向后退向下沉没出息到极点的表现,但是把自己吊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是不是更愚蠢呢?每每进道观寺院拜神拜佛时,总想祈祷点什么,但每每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的所想所求。静下心来细细琢磨,才知道自己最大的愿望,乃是归于平淡,归于宁静,归于真正意义上的人间烟火。
如果说生活中有幸福的话,那就是了。
我们常常犯的错误是,往往在追求幸福中失掉了幸福。
这很可悲,很荒谬,也很滑稽,明白了也晚了。因为这是一个根本没有机会改正的错误。
著名作家张石山先生对我说过这样一句令人拍案叫绝的话,他说:“挑水砍柴,无非求道。那么求道之后干什么呢?无非还是挑水砍柴。”当时听后只觉的妙不可言,而今才了悟到其中的禅意。既然求道之后,无非还是挑水砍柴,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呢?
可是我真怀疑陶渊明的“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他果真追到了自己的理想王国吗?
1996年《山西物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