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山庄(3)
(2010-03-13 08:4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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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微草堂聊斋志异含笑桂花松涛杂谈 |
分类: 散文 |
天迅速黑了下来。我奇怪这山里的白天与黑夜似乎没有过度,说黑就黑,整个大山仿佛在一瞬间就被黑暗完全彻底地吞没了,让我体味到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什么叫漆黑一片。
二楼装修了一半的客房里,没有空调。山上比山下的气温要低四五度,晚上就更冷了。
刚睡下,听见起了风,院子里的含笑和桂花,被风刮的唰唰啦啦,山里传来呜呜咽咽的松涛,在静夜里如鬼哭如狼嚎,下面会议室的门窗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震耳欲聋,好象有强盗从窗户跳进来似的。我想起了白天死人的事情,想起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想起了纪晓兰的《阅微草堂笔记》,想起了民间流传的鬼故事……,却并没觉得害怕。人一旦把生死看透,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大概都无所谓了,包括恐怖在内。我穿上棉衣,提了一盏秦志方给我准备好的应急灯下到院子里查看,发现会议室的门窗大开着,窗扇严重变形,关了半天也关不严,只好随它去。又到厨房的后门去看了一下,发现后门也大开着。院子里的大门关上了,却没有顶死,我回到宿舍用手机给秦志方打了个电话,叫他上来一趟。秦志方已经睡下了,裹着一件军大衣跑了上来,问我:“孙总叫我什么事情?”
我说:“明知道今天晚上我要住山庄的,你下班的时候怎么就不检查一下呢?你去看看,会议室的门窗大开着,风一刮,劈啪乱响,怪吓人的,大门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后门也没有锁,进来坏人怎么办,你想过吗?你这个山庄经理就是这样的当的吗?”
秦志方说:“哎呀,对不起啊孙总,这个事情是我疏忽了,每天习惯了这样了。”
我说:“即使山庄没有人住,你也不能开着门一走了之吧,这山庄多多少少总有些财产吧,丢了算谁的?”
秦志方说:“我知道了,孙总,以后我注意好了。”
秦志方提着应急灯关好了所有的门和窗户,回宿舍去了。
山风继续呜咽着,凄厉着,时大时小。
我突然想到,寺院死人的事情一旦被媒体暴光,作为一个旅游景区,效益一定会受到直接影响,于是给柳芸拨通了电话。柳芸在金华和九三学社的人吃饭,饭局还没有散,我告诉她我的分析和担心,希望她通过关系能制止媒体报道。柳芸说:“你考虑的很周到,我马上给有关人等打电话。”电话打完,我洗了把脸准备睡觉,不期然手机的短信铃声当啷一响,声音巨大的令我心惊,心脏噗通通的狂跳起来,我用深呼吸的疗法镇定了半天才稳住神。没想到平日经常淹没在市声里的短信铃声会有这么吓人。床板躺上去感觉冷冰冰硬邦邦的,房间里充满了寒湿之气,令我头脑清醒的没有丝毫睡意。窗外喧闹的风声,让我感觉有点不真实,不相信此生还会有一个人独宿深山的经历。
也不清楚古代那些隐居山林的名士们究竟是怎样生活的,身处其境才明白,被历代文人大肆推崇的隐居生活,其实是非常清苦的一件事情。记得看过一幅古画,叫《山林清趣图》,作者是谁忘记了,那种超然物外、出神入化的神来之笔,充满“地偏人远,闲花开满院,松荫白昼闲,……坐看流水卧看山”的唯美意境,是何等的散淡逍遥,令人羡慕和神往。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对于习惯了热闹的现代人而言,大概如同卖花声、风雨声一样,字面上极富诗意,看着甚好,实则是十分萧索枯寂凄冷黯淡的。我依着床头就着应急灯捧起明代吕坤的《呻吟语》,看了半天,不知所云,一直到眼皮打架才歇灯睡去。睡着后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个泥人出现在我的面前,直呆呆的矗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不清五官,令我诧异,没等弄明白究竟,那泥人直直的倒在我身上,我拼命的想推想躲,可那泥人在瞬间里已溶进了我的身体,了无踪影,我凛然一惊,被吓醒过来。睁眼看看窗外,只见天光已经泛白,正想着不知这个梦是吉是凶,就听见远远的传来婉转的鸟啼,一声两声三声无数声,很快呱噪成一片,渐渐地天就大亮起来。
客房的后窗紧挨着一座大山,长满青苔的山壁间,渗出来涓涓滴滴的水流,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不到七点钟,李永兴的大嗓门吼吼的在楼下响起。该起床了,我穿好衣服,衣服冰冷潮湿,把窗帘挽起来。这窗帘是昨天秦志方给临时钉上去的一条床单,那床单摸着像是刚从甩干机里捞出来的一样,湿得差不多可以拧下水来。
厨房的员工刘莉君一手提溜着一桶水,一手拎了两只暖瓶走了进来,麻利地把原来暖瓶里的水到在了洗脸盆里,屋子里顿时水气蒸腾。刘莉君对我说:“孙总洗脸吧。”刘莉君是厨房的员工,高挑个,容貌俊朗,三十开外年龄,干起活来索脚利手,给我倒好了洗脸水,进到卫生间开始帮我收拾打扫,却见客房的卫生间形同虚设,下水道不通,水龙头一拧,水就直接流在了地上,然后顺着墙缝往下面渗漏。
刘莉君说:“孙总,我们昨天都为你担心呢,大家都说你真胆大,怎么一个人就敢在山上睡,我们是本地长大的都不敢,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胆大呢。”
我说:“没有什么了,就是山里的夜黑的可怕,风声大的吓人,鬼哭狼嚎的听起来很有些恐怖。”
刘莉君说:“还有啊,昨天山上刚死了人。”
我说:“那到不可怕。”
刘莉君说:“我们都很佩服你呢。前面几任经理,没有一个在山上睡过,都是上午十点左右坐着专车到山上来转悠半天,吃了中午饭就回市里了,那有你这么肯吃苦的?”
我对刘莉君笑笑,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这是应该的,也是起码的。这么个局面,不现场办公,怎么能弄好呢?”我不是作秀给人看,我想我说的是心里话。
经历了死人的事件,我觉得芙蓉山的情况比我预料的要糟糕和复杂的多,我不得不做出应对措施。
山上没有办公室,我的宿舍就是临时办公室。原来的几任总经理都是在金华办事处豪华的写字楼里办公的。到山上吃住和现场办公,我是第一个。并且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柳芸打过电话来问我:“怎么样?行吗?我很为你担心。山里一到晚上很恐怖,一个女人,又是外地人,住在山庄怕是有点不妥。”我说:“没有问题,你别担心。我相信自己有一身正气,压得住鬼神。”我走出房间,让下面的员工叫老李和秦志方到我房间来。
秦志方上来了,脸冻得红扑扑的,问:“孙总,你叫我?”接着李永兴也进来了,俩人坐在了窗下的藤椅上。
我说:“你们今天先着手办几件事情。一、安排员工轮流到山庄过夜值班,每人每夜补助两块钱。每天负责把值班人员工的名字公布在黑板上。二、所有的仓库彻底清理,有用的整理归档,没有用的全部处理掉。三、我个人生活方面需要一个电热毯,尽快安排去市里买一个来。四、马上联系电信或者网通开通山上的网线。这四件事情,由秦志方负责落实,立即动手。五、把大门右边空着的房间,就是那间做过灶房的房间,油烟机拆掉,安装到现在的厨房里去,腾空了,粉刷一遍,做办公室用。这件事由老李负责。这些事情都刻不容缓,立即动手,越快越好,该加班加班。”
秦志方说:“好,我立即安排。”
李永兴说:“我马上下去组织临时工,那个抽油烟机早就该拆了,本来就是要拆下来安装在后面厨房的,可是一直没人管,我也懒得多事,就拖到现在。”
我说:“那正好,你们现在开始各就各位忙去吧。”
两个人和我道了别,说着话下去了。
秦志方下去领着山庄的员工开始清理仓库,一堆堆的破烂从尘封多年的仓库里清理出来放在院子里,有被老鼠咬破的棉絮,有多年的旧帐簿,有损坏的各种餐具,有广告牌、字画、废纸不一而足,院子里立即营造出一付垃圾站的情景。秦志方请示我:“这些东西怎么办?”
我说:“有用的就派了用场,没用的废品统统当垃圾处理,暂时没用以后有用的,收拾干净再入库,固定资产登记造册,入库的东西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秦志方说:“仓库里有六台电视机,全是新的,那些电视机原来是给客房配备的,因为客房工程一直拖着,已经放在仓库有很长时间了,没准都潮坏了,现在放哪里?”
我说:“一个客房放一台,全部打开通电,烧一烧,山上这么潮湿,又放在仓库里,这些电视不用的话,就该报废了。”心想,这个柳芸也不知道怎么想问题,客房装修工程拖在那里,也不着急。装修没有完,就把设备全弄齐了,一大堆财产等着变垃圾,莫名其妙。
电视机全部归位了,垃圾清理掉了,库房财产做了清点登记。网络公司迅速派人来拖了网线,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四点钟一到,员工们都下班回家了。根据我的安排,从今天开始,每天有两个员工在山上值班,并负责做好第二天早上的员工餐。
山上的夜晚开始逐渐有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