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寺《祖师咏归元诗刻》勘误

姚泉名

 

归元寺位于武汉市汉阳区翠微路，始建于清顺治十五年，其禅法为曹洞正传第三十一世白光明祖和主峰崐祖所创。这两位开山祖师“在家同母，出家同师。绍席说法，二兰竞美。相为砥砺，共证无上菩提”。他们不仅禅法高深，且都善诗。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经历了三百五十多年的风雨沧桑，尤其是近百年来频繁的战事、运动，他们的诗竟都得以留存下来。1997年7月，归元寺出版了“归元文化丛书”三卷，其中由释归仁、释融会等主编的《归元直指》一册，影印了《敕赐归元寺白光明禅师语录》《敕赐归元寺主峰崐禅师语录》，几乎完整保留了两位祖师的禅法及文学作品。周末偷闲半日，便以此书来对归元寺北院东院墙上所嵌《祖师咏归元诗刻》进行勘误。

《祖师咏归元诗刻》共有16块黑色大理石碑，除第一块为昌明大法师的题字外，余者碑镌一诗，计15首。由于手头没有相关资料，不知道这些诗碑是什么时间刻制的，但可以揣度，当时将这些诗作镌刻成诗碑，嵌于沿东院墙的风雨廊中，初衷必然是欲以此展示归元寺丰富的禅文化积淀。然而，由于主事者的疏忽，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讹误。归纳一下，大抵有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作者署名不详。首碑由昌明大师手书“祖师咏归元诗刻”，其后的15块诗碑均不再署名。在归元寺，“祖师”特指白光明祖和主峰崐祖两位，这是没有问题的，可广大游客、香客就不一定清楚了。而且，15首诗分属两位祖师所作，这就很有必要在合适的地方标明作者，不可以“祖师”二字笼而统之。

第二，诗碑内容不全。经查阅《归元直指》，前7块诗碑是白光明祖师的《大别山兴国寺八景》诗，都是绝句，且每首都有序言。大约是慈悲为怀，诗碑中少刻了“贤愚尸林”一首。后8块诗碑是主峰崐祖师的《归元八景》，都是七律，原诗有一篇小“序”，诗碑也没有展示。

第三，文字错讹不少。当今国力强盛，文化繁荣，各地新勒之碑不可计数，但一如无错不成书，无错也不成碑了。《祖师咏归元诗刻》中的讹误颇具有代表性。

（1）音近生误。如，《虎啸双眉》碑，将“一自白拈腾踏后”误刻成了“一自白拈腾踏扣”；《鹦洲涌玉》碑，将“觅处艰难因有意”误刻为“觅处坚难因有意”。《半月吞虚》碑，将“织女牛郎水底逢”，刻成了“织女牛郎水底缝”，他俩的操作方式瞬间难度加大。

（2）繁简字混淆。这些诗碑采用繁体书法字，很好地展现了古体诗的韵味，但是在书写时，繁简字使用混乱，颇为露怯。如，《黄鹤迎门》碑，“白云冉冉留難住”，应为“白雲冉冉留難住”，是将动词“云”与名词“雲”弄混了；《虎啸双眉》碑，“幾人能解捋渠須”，应为“幾人能解捋渠鬚”，是将动词“須”与名词“鬚”弄混了。有些字的繁简体有时可以通用，如“帘”（簾）、“台”（臺），这里就不犯强迫症了。

（3）没认清字形。有些汉字字形相差不大，容易造成笔误。如，《优昙并献》碑，将“香清僧室”，刻成了“得清僧室”；《风市来仪》碑，将“不集丹山爱市廛”，误刻成了“不集丹山爱市釐”，“廛”“釐”二字，若不细看，确实鲁鱼难辨。还有的在没认清字形基础上一错再错，如，《烟岚叠翠》碑，将“周帀烟岚叠翠微”中的“帀”字，误识为“币”字，再一转化为繁体字，就变成了“幣”字，“周幣煙嵐叠翠微”，任怎么去圆，这意思也圆不了。“帀”，是“匝”的异体字。“周帀”，即“周匝”，周围也。《虎啸双眉》碑中的“幣地風生電影馳”，也是“帀地風生電影馳”之误，“帀地”，即“匝地”，遍地也。“幣地風生電影馳”，让人读傻眼。

谁不写错别字？但错得这么五光十色还是很少见的。

归元寺是荆楚名刹，往来香客甚众，其中自不乏文人雅士，他们必然会对北院的诗碑廊感兴趣，草草观之倒也罢了，万一碰上几个较真的，也不好看。因此，我将诗碑的完整文本附在此文之末，置诸博客，多少可以释一下查者之疑。若此文能引起寺中主事者关注，并锐意重刻诗碑，以正视听，也算得善事一桩了（合十）。

由于原碑采用的是繁体字，姑且从之。原碑上的讹误之字，均以括号标以正确者。

2019年7月21日于三些楼

 

附：《祖师咏归元诗刻》参考文本

 

白光明祖師

大別山興國寺八景

龜蛇隔望

二山引頸若其形，居江南北。

久欲相親難聚頭，隔江懸望意綢繆。

成龍昭兆無心作，豈屬當年真武收。

晴樓鎖翠

龜山首有晴川樓，為寺之左輔。

摘星倒影插江流，萬古巍巍鎮左邱。

是聖是凡皆可上，目窮千里看飛舟。

鳳嶽呈祥

寺面有鳳凰山，城列若屏。

怪哉鳳脊長龍鱗，衛我山門意自馴。

寄語諸方誰肯信，直須親見便為真。

賢女［愚］屍林

四野古墓堆積寺之右左。

賢愚難免髑髏倉，機巧風流一旦忘。

若箇知身如泡影，回頭終不為他忙。

優曇並獻

寺前有荷花二塘，熏風拂拂，得（香）清僧室。

招提大別異諸方，面有芙蕖雙放光。

滾滾紅塵難點綴，清風滿院遞幽香。

煙市迎嵐

煙雲羅密，如天垂幕。

古殿巍巍碧嶂寒，圍環城市若龍蟠。

攜筇極目登巔望，四聚氤氳繞玉欄。

靜夜更籌

寺居城北，更聲不爽。

夜靜鼾眠夢未回，忽聞滴柝驟相催。

嫌他意思剛才罷，加倍連聲又送來。

擊目飛帆

大江橫於寺前，風帆不絕。

連眺飛帆似電揮，未知誰往是誰歸。

堪憐碌碌何時靜，且坐朝陽補衲衣。

 

主峰崐祖師

歸元八景並序

自來古剎名藍，悉有景致昭於目前，或奇峰怪石古樹懸巖，並皆從頭點出，一一題唱，以暢天機。今歸元不揣荒塞，聊述八景，口占拙偈，塵諸慧目，俟高賢不吝斧削，俾林巒毓秀，泉石騰輝，庶不忝法門之幸爾。

煙嵐叠翠

梵宮聳出漢陽西，周幣（帀）煙嵐叠翠微。

白日長挑燈一盞，黃昏不減布三衣。

珠帘（簾）倒卷山河側，畫棟高懸星斗飛。

霜月橫斜含殿角，幽鐘一擊夢南歸。

黃鶴迎門

日日雙扉八字開，當陽湧出玉樓台。

白云（雲）冉冉留難住，黃鶴悠悠去復回。

道契三關遺劍佩，丹成九轉跨蓬萊。

空門是法俱平等，一任春風送客來。

龍吟八蠟

危坐龍岡羨地低，護持社稷本無私。

雨晹時若人人仰，戈甲安閒物物宜。

化被群機沾草木，恩施萬品育黔黎。

功齊宇宙雖無擬，破竈規模也合知。

虎嘯雙眉

當陽一嘯豁雙眉，幣（帀）地風生電影馳。

焦尾欲藏光焰露，全機不借爪牙施。

也知黃檗機難陷，誰謂長沙語獨垂。

一自白拈騰踏扣（後），幾人能解捋渠須（鬚）。

鸚洲湧玉

洲鄰鸚鵡失禰衡，斷梗重浮豁素襟。

覓處堅（艱）難因有意，得來成現恰無心。

煙霞鬱鬱丹青露，芳草萋萋翠靄深。

兩岸樵歌驚不去，數聲漁笛起清音。

鳳市來儀

不集丹山愛市釐（廛），出身之處固難遷。

祥云（雲）乍現人間慶，瑞彩遙逞國祚堅。

九苞霜鋪如佩玉，五音風撼若操弦。

始終獨踞安閒地，不慕空中鳥道玄。

半月吞虛

扉前半月汨鴻蒙，織女牛郎水底縫（逢）。

至理無言先聖意，真機絕唱祖師風。

貨開宇宙舒新眼，浸瀾虛空顯舊容。

徹底掀翻無別意，靈源點滴盡朝宗。

柏林拱瑞

亭亭古柏鎖煙霞，香藹重重護碧紗。

根本暗抽生鐵杖，枝條斜挂舊袈裟。

榮枯不變當年翠，霜雪難凋晚節花。

此箇話頭參得透，何妨來吃趙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