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曼荻

    很喜欢海伦讲华语时的神态，非常可爱，似花季女生，情窦初开，很害羞会说错话，她脑子里有太多不相干的不同语种词汇，身为华人的她，竟然对母语最小心翼翼。

    海伦其实有一个很华人的中文名字：婉慧。不过大家都叫她海伦，连她自己也几乎忘记了她的汉语名字。有一次叫她婉慧，她愣了半天，问我叫谁。指指她，她想了半天后，忽大笑。

    海伦是菲律宾华人，从小在菲律宾长大，在天主教开的教会学校读书。为了进那所学校，她的父母还特意安排她接受洗礼，成立天主教徒，那时她还很小。不过，后来她却十分喜欢去教堂，变成虔诚的教徒。
              

    成年后，身为银行家的父亲送她去瑞士读书，希望她能女承父业，也成为金融家。为了读商科，海伦去法国先读法语，待语言过关后，再回瑞士读以法文为媒介的管理学。

    海伦自然能熟练地运用法语和英语，还会讲意大利和西班牙语，加上半生不熟的华语普通话、福建和广东话。当然，她能流利书写阅读的，只有英语，这并不影响她说很多语言。

    来到新加坡后，海伦想重拣华语，以使自己不枉作华人，便一门心思地上华语课。海伦的发音很好，她的问题只是多掌握些词汇。因不会写汉字，这似乎有些难于上青天，只记住发言，很容易混淆意思，很快又忘掉了。

    海伦常常谈起她的妈妈，并似乎很崇拜妈妈，说她实在羡慕母亲的语言能力。在饭桌上，她妈妈可以扭头对左边的婆婆讲福建话，对右手的丈夫说广东话，用英语教训对面的她，转身对端饭的女佣用菲律宾语发出指令，还能用一口流利而标准的华语和前来的客人谈笑风生。
             

    海伦说她从小已习惯了听许多种话，说很多种话。她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这个词，便常常用话一字代替。海伦说连她家的小狗也懂很多话：爸爸用广东话让它安静，它就会乖乖地坐着。女佣用菲律宾语叫它吃东西，它马上会围著女佣乱转。她则用英语和小狗讲些悄悄话，把小狗当好朋友。海伦细细数来，说她的小狗至少懂五六种话呢！

    问她记忆会不会乱，她想了一下说：会呀！还举例说形象明解。有一次她和一位法国人谈话，说着说着便讲起了意大利语，搞得对方一头雾水，然后她脑筋急转弯，赶紧绞尽脑汁，把语种排排序，不要出笑话。             

    有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些不同的语种，怎么会规规矩矩被藏在脑子里，有规律地让她用，当然偶尔会捣下乱，如上。她只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切似乎很自然而然。她没有刻意去学意大利和西班牙语，只是因在那两个国家住了一段时间，日久了，自然会说这两种话了。

       忽觉得语言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环境使然。

此文写于旅居新加坡期间,被收录在即将出版的胡曼荻文集《狮城萦梦》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