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泊原创小说《男人花》第三十一回：

                               别离人问讯已逝情   情空僧梦解男人花http://s14/bmiddle/60737a5dg6ef4108714dd&690

      神钟暮鼓，能否敲走韦胜蓝的烦恼？朝经暮忏，能否洗涤韦胜蓝的悲愁。生离死别，人世在所难勉；喜怒哀乐，又是谁能却除得了？韦胜蓝于佛笑寺出家，他要借佛家的巨大法力，清减那心中无穷的伤感。人世中无穷尽的烦苦，都在他一声声如泣如诉吟经诵文中，象那佛前的香烟中，没完没了地释放出来，袅袅升起，轻轻飘散。接着又象剪发生的头发，断而又长，去而又生，无穷无尽。
        观音堂内，已剃光了头发的韦胜蓝双腿跪在蒲团上，伏在神像前的几案上，用小木槌轻叩木鱼；他已很憔悴的脸上，出现着一种无奈的神情；眼皮低垂，双眼注视着手上的那本《般若多罗密心经》，用他那大痛之后，而变得非常低沉的声音在念诵着。一整天，他不停地诵经念咒，希望能从中得到佛的力量，让他伤痛的心情得以平复。堂内，阵阵藏香味，轻轻飘进了鼻孔，仿佛能让世间一切烦愁可停可止、让人心中的伤痛即愈痊好；这种清境，也让让佛堂里更显得庄严静穆。
        “印仙，叫你师兄出佛堂歇会儿啦。”金老和尚在外面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韦胜蓝听到外面师傅话音刚落，就听到印仙“嗯”了一声后，接着又是一阵飞跑，欢跳的脚步声直往佛堂响过来。韦胜蓝听到此，就放下了手中的经书，回头观望；只印仙就早就站在门前对着他笑。他关切地对他说：“印空师弟，师傅叫你歇着呢，老是成天念，也会累着的。歇一会儿再念吧。”韦胜蓝虽大印仙许多岁，因后入师门，便做了师弟。佛道家嫡传弟子将先后次序分得较清楚，其他的也就不分先后了，一介同辈见面都以师兄呼之，以示尊敬。印仙说完就跳了进来，伸手去掩韦胜蓝的经书。韦胜蓝也感到有点累了，默默地看着他掩经收书。眼前面目清瘦、笑容可掬的印仙让他想到了那胖乎乎的娃娃脸儿的韩冰。他从口中轻声地叫了一声：“冰儿。”让印仙一愣。印仙脱口说道：“师兄，我是印仙，不叫冰儿。”并凑近他的眼睛好奇地看。因韦胜蓝的眼圈已变得很深色了。韦胜蓝自知失态，不由得不好意思的浅笑一下。他也好笑自己怎么竟会让这形象有千差万别的两个人联在一起了。

    韦胜蓝随师兄步出庭院，但见院内满目葱绿，红、黄、白花洒落了一地。广东的正月，并没有太冷的天气，尚有那些南方特有的花儿尚在开在谢。金老和尚让虎头虎脑的印春拿起扫帚，清扫佛院落花。印春拿起扫帚，低头看着那一地的花儿，又抬头看着树上的叶子，高声地对金老和尚说：“哎呀的师傅啊，花儿开了这么多，落下了这么多，树枝上却没有看到几个果儿呢。”
    金老和尚“嗯——”了一声，“呵呵”笑道：“那全是公花啦，你叫它如何结果呢？”
   “公花？不结果的花？”站在大殿廊前的韦胜蓝听了师傅的这句话，心中一个激凌。这些不结果的花，开落在眼前，始终在他心中抹之不去，挥之不尽。更要命的是，这些不结果的花，竟让他联想到自己和身边的那些GAY。他想起了抑郁而逝的韩冰，想起了曾苦苦追求他的那个外表冷漠、却心烈如火的杜仇莽，想起了心地善良、行事如同老太太的和事佬“大菊花”……他想到了会所中的人，想到了公园厕所那儿私会的人。他感到他们和他们的感情真的很象这些开花不结果的公花。他心意烦乱，胡思乱想，只在廊前和师傅问了个好后，复又懒洋洋地走回了僧房，倚榻轻吁。

    他全无心绪地移步回到屋内，又从门口拐向观音堂，看着面相慈祥庄严的观音，不由得撩起僧袍，虔诚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又轻轻地在口中默诵着一些话儿。面前神态慈祥的观世音菩萨在华丽的账幔之中，府头微笑着对着他，似在倾听着他的心曲。
   “菩萨，虽说我已入空门，但还是尘心未了。希望佛祖恕罪！尘世中有很多的难和苦，对我来说不明因果。有几个疑问想问我佛，为什么同性恋就象那些不结果的雄花一样呢？是不是我们前世作了罪孽，今世才有如此恶报，以致一辈子不是在悲伤度过，就是抬不起头来。如何让这世间如此多的同志得到一个解脱呢？佛菩萨给我一个明示！这个世间是不是不能有我们这些生存呢？……”压抑在心中的一连串的问号在他口中极为轻微的冒出，只有他自已和上天才能听得到。问完后，韦胜蓝又是三跪三拜，重新又深深地跪在观音像前，仰望着观音，希望佛祖显灵，给他的心中解开这个疙瘩。案前的香，无尽无休的燃着了阵阵的清香。三柱香已成灰烬，他还跪在那儿祈求。
   “师傅，我可以在这儿跪下吗？”这时，他身边有个怯怯的声音将沉浸在思绪中的他惊醒。那声音好熟悉，让他激动得心头直跳；因为在此一瞬间，他竟错以为是韩冰的声音。当他抬起那因激动得热血上涌而涨得通红的脸时，却又因一阵巨大的失望让他呆在那儿，他在心中失望地说道：“韩冰已死了。唉，为什么还当他还活着呢？”而面前站着的一个人，声音仿佛是韩冰，却在容貌上与其相去甚远。他穿着一身整洁而得体的衣服，让他的身材显得如此苗条，让他的脸显得如此清秀。他不相信生活中的人竟有这样脱俗的形象，而且还站面前他的面前。他看他那怯怯生生的我见犹怜的神情大若韩冰，他那风流倜傥体态有若竺磊，他那柔媚俊俏的模样宛如小简，但那他那一股书卷气，却无人可及。
    韦胜蓝呆了一会儿，点点头。他就在他的身边跪下，默默地祷告。韦胜蓝拜了几拜才站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师傅金老和尚和印仙、印春两位师兄也到这佛殿来了。他们的眼光极为艳羡盯着这位帅哥。韦胜蓝念了声：“阿弥陀佛”就走出了观音堂。

    “你想求什么呢？”面对比自己还要帅的帅哥，印仙便显得有点矜持地问道。他边用剪刀去剪神前长明灯上的灯花，边故意不用眼去看他地说。

   “我想求菩萨帮我解除心中的烦恼。”那帅哥虽帅，说话却是显得很真诚，语带怯意，让人感到可怜可亲，没有使人感到他的帅气会带有拒人千里冷漠，反让人感到很好接近。印春听他如此说，赶紧奏过来说道：“喂，对菩萨要真心，有什么话就要菩萨面前直说，这样菩萨知道了，就能保佑你的。”

    “阿弥陀佛哎！你别打扰香主啦，有什么事请香主自己说嘛。嗯——！”金老和尚看到徒弟如此和这小香主说话，就呻吟的声音对印春说。印仙也在身边“呃”了一声，瞪了一眼师弟。印春做了个鬼脸，笑着在一旁看着人家磕头不吭声。

    “没事的，老师傅。我是想问一下我的朋友，不知他过得好不好。”这小香主跪在佛前，扭头客气地一笑说道。那一笑，却频了脸上几分的忧戚之情。

     “是问前程还是问福祸？如果是问福祸，就叫我师父帮你测一字、点一卦。”印春忙说。那少年香主看了看金老和尚，感到他面带悦色，似有愿意帮忙之意，就站起来问：“测个什么字呢？”

    “随便什么字都行啦。”金老和尚看了看他一眼，示意他在佛堂的一个桌子前坐下，自己也就坐了。

    “你就说你的名字上的字也行。你叫什么名字？”印春接嘴说道。印仙看师弟嘴似乎很长，仿佛是他在给客人测字，不由得又瞪了师弟一眼。

     那少年说：“我叫林旭旭。就测这个‘旭’字吧。”

     金老和尚沉吟半晌，后将此字作了一个解说——

    “旭字怀中一个日，将出难出呢。九者久也。久在夹缝之中，你人啊，不是最近才心情不好，心中久有抑郁啦。你嘛，爱上了一个人的啦，可他不能爱你。是也不是的哩？”金老和尚掐指算了几算后说，昏花的老眼竟露出精光，笑微微的面色显得神秘兮兮。林旭旭心中惊服，但又不得不出于求证自已的感觉对否，于是就看着他说：“老师父，你知道了我的事情？但你知道我的心中因谁而难过？他是男还是女的？”

      金老和尚用老得沙哑了的声音“咯咯”一笑，说：“那还用问么？当然是个男的啦！”林旭旭心中感到错愕，想不到这老师父竟真的象神仙菩萨一样能看出他的心事和曾经的所作所为。他象久别亲情的孩子突然见到了妈妈一样，他要将他的一切全部告诉这老和尚，他要在他面前痛痛快快地渲泄出他的情愁爱恨。他带着哭泣的声音说道：“师父，我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真的好乱、好痛苦。才几年过去，当我回头一看的时候，以前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了。身边的朋友，亲人都离开了我。我一个人真的好孤独……”他的眼泪未语先下，喉中哽咽。金老和尚也不觉随之眼红红。印仙、印春也跟着不言语了，生怕有一句不当的话引起得他伤怀，但又都想听听他的故事。

    “为什么才一个人呢？不是你还有爸爸妈妈吗？小香主要想开一些才是。”

    林旭旭又是一阵错愕，忙说：“我爸爸妈妈也不了解我，我的好朋友们不是结婚了就是有女朋友了，而我还是一个人。”

     “你也可以找个女朋友的嘛。”金老和尚笑呵呵地说。

    “可是，可是……”林旭旭说了几个可是，终于没有可是出来，只用眼难为情地看了看身边的人。金老和尚知其意，也只是笑笑，却不开口，故作神秘地瞅着他。

    原来和林旭旭相好的一个同班同学，因为家中所逼，不得不和一个人家介绍的女孩子结了婚。林旭旭伤心之余，来到了广东打工，以为从此在心中可以与以前的情感一刀两断。结果，这段感情不但没有因距离的拉开淡漠，反而在心中纠结得难受。他问老和尚：“我们还能在一起吗？”老和尚摇摇头。

    金老和尚深知林旭旭是同道中人，看他不愿明说出心中真正的心事，也不勉强，只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说：“没事啦，也不要太难过的啦。只要你有时间，就过我们这儿来玩嘛。有什么心事和苦闷，可以来佛菩萨面前讲。佛家是包容一切的嘛。你看，我这儿有许多的人。看啦，这个是我的弟子，那个是我的弟子，那个也是我的弟子。”他向林旭旭指了指笑嘻嘻的印仙后，指了指做着鬼脸的印春，又指了站在门外向里面发呆法号叫印空的韦胜蓝。林旭旭也礼貌地看了看他们，脸上带着一种问候的笑容。他们各自也以一笑作为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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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林旭旭就告辞走了，象一只怕受伤的小鸟。寺里人都怅然若失，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寺外人流中。印仙、印春拍手低声说：“他一定也是。”金老和尚叹了口气说：“是什么啦？又是一个伤心的人啊！”韦胜蓝踱到僧房倚榻伤感地长叹：“那又是一朵不结果的公花啊。”

    林旭旭如一去不复返的黄鹤，寺中诸僧心中一发是千载空悠悠。韩冰的死已是与世阴阳两隔了，韦胜蓝心中空得更象只剩下了一个躯壳。僧房中静寂无声，只有韦胜蓝一个人伫立窗前，心中一片茫然。他感到人世间忙忙碌碌的人们，辛苦了一辈子，总是逃不出一个“情”字。多情为情累，无情未必空；多情是苦，无情也是苦；多情是情，无情也是情；最终都还是空。他兴味索然，百无聊赖，只好倚榻躺着。渐渐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眼前似是一片云山雾海，纷乱不清。他感到心绪也如这云雾一样，没完没了，杂乱不清，就不由得心无所系、信步行走，漫无目的。

     悠悠然，他眼前竟然有千万支花朵在云丛中露出了笑脸。更有趣的是，每朵花就象一张人的脸；恍恍惚惚，那些花朵中果真有人的脸出现，有似乎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那脸在花中若隐若现。他心想，人道是，人面如花，果然如此。可他奇怪的是，大都将花是比做女孩子的美貌，可这些花中人脸不是女子，却全是男人图像。他正在奇怪。却听到一个声音在笑，回头一看竟是韩冰在看着他笑。

    “哎呀，怎么在这儿了？！你知道吗？韩冰，我找你找得你好苦啊！”他一阵惊喜，上前要拥着韩冰。可当他走近去时，却见韩冰穿的竟是古装，状若观音像前的金童。他正在讶异，却听这童子说：“我不是韩冰，是观音驾前的一位童子。专管那些前世逆天而行，作下情孽，今世为情不得的孽报之人。当他们孽报已了，来救渡他们出离苦海。如你所见之花，称作男人花。此中每一朵花，亦是一个男性的灵魂。因前世痴缠孽恋，造下罪孽，都罚往尘世阳间统统转世为男，要么就全为女，让他们所恋无着，花开无果。故而他们称作男人花。男人花者，公花也！”

     “阿弥陀佛！苦也！”韦胜蓝在心中叫道。

      那童子继续说道：“故而他们今世为情累，为情困，为情恨，为情殇。此中的痛苦纠结，远甚于男女。大凡知难而退，悬崖勒马，顺天应时，苦己修身，来世方得好果报。倘若这些男人花，痴迷不改，任情悦性，逆天而为，来世仍是无果的男人花，让男男相恋无果，女女相爱无依，永生永世痛苦不堪。”

     韦胜蓝心中惊异，不仅问道：“如此看来，男人花世世代代都不会有好结果？”

     那童子笑道：“念你心诚念确，向你吐露仙机一线，万不可告之于人。”

     韦胜蓝感到他的话中有话，不仅追问道：“听你这样说，男人花以后必会有善果的了？”

     那仙童笑道：“若说男人花开花结果，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得等到铁树开花，公鸡下蛋之时方可。但也有他解我解之法……”

    “铁树开花，公鸡下蛋？那岂不是不可能的事？”韦胜蓝摊开两手，一幅失落的表情。

     “世人心平，天下太平。你有恒心，万事可成。”童子笑了笑，用手中的拂尘拂了拂韦胜蓝的头。韦胜蓝刚想请教何谓他解我解之法，却叫他给一下被拂醒，睁睁一瞅，原来是印仙站在他床前，用手轻摸他的额头，唤他起来吃饭；方知刚才做了一梦，于是推衣起床，不觉讶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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