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星期六的中午，我去接踢完足球的女儿回家。迟到了一会儿，接到她的时候，队友们和教练都走光了，就她孤零零一个人在球场等我。

一见面，女儿眼泪汪汪地说，爸你怎么这么晚到？我赶紧道歉，说时间弄错了，半路又去买了点东西，云云。女儿还带着哭腔说，你看你！这个球季都快过掉了，你连我们队的一场球都没看过！今天你又没来看，我们又输掉了！哼哼。

我又想争辩，又想笑，说，慢着，闺女。你知道爸爸前一段时间每个周末都忙着骑车准备慈善自行车活动，我不能来看你的比赛，抱歉。可是你们球队一直输球，这怪不了爸爸吧。我即使每次都坐在边上看，踢球的还是你们不是我啊。

女儿收拾了一下她的小情绪，大概也觉得我说的在理，可是还是一下子收不回来，还是气鼓鼓地坐在车里，一声不吭了好一阵。我们准备从一个犬舍领养一条小狗，下午先去探访两家已经领养了这家犬舍小狗的家庭，等到看完回家，女儿已经完全恢复了她的十二岁女孩的温柔和可爱。

女儿的个子，已经超过了她妈，现在和我站在一起，只是略微地低一点点了。她的体力和精力也很旺盛，自己也很自律，早上自己七点起床吃早饭，在我们还没有起床之前她已经去了学校上课。学校的功课和家庭作业，从来不需要我们操心，都是按时完成的优质学生。常常，我们会忘记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渴望爸妈宠爱的一个小孩子。

每个周五周六的晚上，是我们三口之家最开心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家庭电影夜。除了一些大片我们会去电影院看，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家借碟或者网上看电影电视剧，十几年如一日。这是我们家大人小孩都很最开心的时候：我们都穿着最放松的睡衣睡裤和花花绿绿的袜子，茶几上放着茶水果汁和小吃，双脚架在茶几上，或者蜷缩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边看电影边评论着。女儿最喜欢这种气氛，常常兴奋地在厅堂里和厨房里穿梭着，一边瞟着电影，一边拉开冰箱找自己最爱的小吃。

每周的这个家庭电影夜，对女儿意义很大，爸妈谁都不能缺席，当中还不能开小差，比如接电话或者一边上网一边看电影。这个小警察，允许爸妈横着竖着蹲着趴着或者倒立着看电影，但是不允许爸妈不专心看电影，比如打瞌睡。我有几次出差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看着看着就不能控制地咪上了，迷迷糊糊就听到女儿对妈妈说，妈，爸爸又打瞌睡了！俺们赶紧地振作精神，洗个冷水脸蹲着马步保持清醒地，完成这个高度重要的政治任务。有那么一两次，看到太晚了，女儿自己扛不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太太和我犯了愁，这么大个子的女儿，抱是抱不动了，叫醒她不心甘，睡着沙发上怕受凉，怎么办？后来还是一个托头，一个抓脚，两个人扛着上了楼，放在她的床上。一放在床上，女儿却笑嘻嘻地笑出了声，原来小姑娘是装睡着，要的就是爸妈的这种像对小孩子一样的温柔。女儿这么做了好几次，每次都乐此不疲，我们也乐得把她当作一个两三岁身高却快一米六的孩子扛上楼。

我是女儿的中文老师，每周给她在家上课，还周期性地给她考卷考试。最近一次的考试，是基于我们学习的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前三段的背诵、填空、中翻英。女儿认真也好强，考前几天就开始复习生字，念念叨叨。考试那天晚上，我还有点担心，毕竟是第一次考她的现代文背诵，以前都是短短的五言诗，怕她背不下来。太太常常在我给女儿上中文课的时候，在旁边做笑嘻嘻的路人甲，常常冲出来莫名激动地拥抱我的学生，影响课堂秩序和老师上课的质量，所以这次考试，我就三令五申地提前要求清场，把太太赶到了隔壁房间。

开始考试了，女儿做完了翻译和填空，就开始背诵了。她很镇定流利地背着：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 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外面静静的月光，照着我和我十二岁温柔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