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她的名字叫崔汝琴。我是她的小女儿，一个夏天的黎明，她生下了我。

2010年2月20日凌晨2时10分，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令她无限留恋的世界。享年84岁。

我望着她，在那一刻，我的灵魂处于游离状态，我依稀听见她轻轻地呼唤我：“好孩子，妈妈要走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我的脸上，我知道，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叫我“好孩子”的人走了，再也没有人叫我“好孩子”了。

母亲家里有八个兄弟姐妹，母亲排行老大。外公外婆不但善良，而且很开明。在那个年代，外公就认定了即使是女孩子，也一定要有文化。虽然家里不富裕，还是让母亲上了学。母亲在读师范时参加了革命，同时认识了我的父亲赵元奎，双双南下来到杭州。

我小时候是出了名的皮孩子。最可恶的是，我长了一个乖孩子的外表，实际上比男孩还要淘几倍。

最近看了孙云晓老师的《拯救男孩》，对母亲的歉疚更是无以言表。母亲曾说过，把我养大，比养10个男孩还要累。

今年过年，我准备了很多很多的道歉的话，准备了红包和礼物，可是她听不到了，她看不到了，写到这里，我的心在哭泣。

我想对妈妈说，妈妈，我趁你在午睡时溜出去游泳，一直到很晚才回家，让你多次为我担惊受怕，我还把冬瓜放在床上，让你以为是我乖乖地在那儿睡觉，真的对不起。回家后，你打我，可是打完我，你哭得比我还要伤心。后来，我做了妈妈，才知道，那是打在儿身上，疼在娘心里啊。

妈妈，对不起，为了学习打毛衣，我把你织好的毛衣拆掉了一只袖子，还折叠得让你看不出来，一直到冬天，你才发现了那件一只袖子的毛衣。妈妈，真的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你多么希望我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个强健的身体，多少次，你在半夜发现了我躲到后院厕所里看书，多少次，你痛心地看到我用手电筒照着躲在被窝里看书，我知道，你一边打我一边有多么“恨铁不成钢”。当医生告诉你，我的眼睛近视了，你那悲伤的神情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掉进了浣沙河，幸好被三轮车工人救起，你抱着从死神手里回来的我，哭着对我说：“好孩子，妈妈给你报名，你去学游泳吧。”从此后，我成了杭州市小民兵游泳训练班的小学员，两年后，我获得了“横渡钱塘江准泳证”。你拿着准泳证，高兴地说：“好孩子，你学会了游泳就不会淹死了。”

那一年，我因为游泳后受凉而得了中耳炎，在度过了最严重的几天后，我需要到医院注射抗生素，淘气的我，因为害怕打针，每次都装作到医院去打针，但每次都把当天的药丢到河里。后来病情又开始严重起来，我终于说了实话，你想打我，但手举到半空却落下了，那种爱恨交织的目光，至今让我愧疚。

有一段时间，我开始闹夜，每天晚上，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我坚持说看见有一个妖怪要来抓我，而且就藏在我们家里。你抱着我，打亮了所有的灯，走遍了一个个房间，对我说：“好孩子，没有妖怪，你看，大橱里没有，厨房里也没有，都没有。”那一年，我5岁。

在我工作后，我用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你买了营养品。你是那么生气，说我太浪费了。为什么自己不留一点钱。还说我用钱没计划。当时我生气地哭了。现在想来，你是心疼我啊。你只想着孩子，你只想着他们能过得好一点。

记得刚当老师的那年冬天，我和你睡一张床，冬天的夜晚，我备课到深夜，每次钻进被窝，“好孩子，你的脚怎么这么冷啊？”你把我的双脚捧在胸口，一直捂到我的双脚出汗才放开。

妈妈，每次当我把新出的书送给你，你是那么高兴，“好孩子，真是太好了！”笑容在你的脸上绽开了花。

妈妈，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好的，今年春天再到中国最美的乡村安吉去的，你怎么这么不守约啊？

妈妈，你走得这么安详，这么干净。却突然得让我毫无准备。我想向你道歉，你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妈妈，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女儿，我还想听你叫我“好孩子”！

（2007年妈妈生日时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