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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的时候,我拼命看她
果然,36个锺头里有18个锺头听她抱怨,5个锺头睡觉,3个锺头准备行装,2个锺头去银行办理委托手续,又陪她买了些日用品和食物,花了4个锺头,最后还要提前2个锺头去部队报到。36个钟头一眨眼就过去,后来她说累了,也就没去送我。我不怪她,只记得临出门的时候,我拼命看她,想记住她的模样,怕此去一旦战死沙场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真有那么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生离死别的味道。
你猜我心里想什么?
几经辗转,最后上了一艘航空母舰,还没等喘过气来,就被召集到一间指挥室里去听简报,这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去领作战装备,由于心情紧张,手抖得厉害,连接过的子弹都差点掉到地上。我骂自己,“抖什么抖?这不还没死吗!”
紧张的心情一到欧洲某国地面就消失了,全身软软的还挺舒服,大概是累的。那个鬼地方,乱七八糟的琐事还挺多,搞得我们挺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果然收到了老婆的一封信,一封分手的信。
大战在即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可我也同时第一次受到了生活中最沉重的打击,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彷徨和无助。可是,我不敢让儿女情长佔据我的大脑,因为那是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啊,稍有闪失就有可能送命,甚至还会连累你的战友。于是,我把她的那封信揣进怀里,学着像个真正的军人那样,把所有的烦恼统统抛之脑后,一心只想执行任务。
若干年后,当我被第一次空投到阿富汗的时候,你猜我心里想什么?我当时心里想,如果我死了,我妈会不会把我的那25万抚恤金分给她一些?她挺可怜的,真的。这样想,我也是第一次。
转念想,死就死吧
2003年初,我所属的侦查连被派到最前线,一路上除了纳塞瑞亚有伊军抵抗之外,其馀都很顺利。但到我们离巴格达约十几公里处时,发现机车燃油接近烧完,而我们当时的位置离主力部队又太远。因此我们只好熄火,做360度防卫。突然,队长指着远方紧张地叫起来,敌人!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方的天边密密麻麻一片。拿起望远镜一看,我的天哪!全是人,敌人!
怎么办?往回撤?车没有油,而步话机又联系不到任何援军,打吧?子弹不够。敌我力量相差太悬殊了。无奈,我们把所有的弹药都集中了起来、排好,最后连刺刀都装上了,然后开始选高地挖战壕。队长最后一次把我们集中了起来分配弹药的时候嘱咐我们,一旦成为俘虏应该如何应对。看样子,他自己是准备为国捐躯了。
趴到挖好的战壕里,望着渐渐逼近的敌人,我的心凉了。他们的人简直太多了,至少有好几万。那时,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感到求生无望。第一次,我在心里想,我这一生,大概就到此结束了,转念想,死就死吧。
后来你猜怎么样?当那些人越来越靠近时我们才发现,全都是些平民老百姓。我心里想笑,可笑不出来。因为我知道,就算是老百姓,一旦打起来,他们也能活扒了我们的皮!我第一次感到死里逃生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谁都知道,只要进去就是送死
2003年3月18日,总统布希宣佈对伊拉克全面进攻,我所属的陆战队第二集团军第一侦查连接受了第一个侦查任务。我们在前方开路,一路进展顺利,因为大部分伊军都高举双手投降,偶尔会有人举白旗,但背后却藏着机关枪,趁你不备,他们会放冷枪。
那天,就在我们打算绕过纳塞瑞亚小镇的时候,突然听到电台呼叫,要求所有位于纳塞瑞亚附近的作战单位前往救援,原因是有一支陆战队在纳塞瑞亚遭到了伏击,正困在镇中难以突围。当时,坦克部队由于要加油,远在十几公里以外。于是,我们的队长只好答话,准备带我们前往救援。
接近纳塞瑞亚镇的时候,我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远远望去,镇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枪声,不时还有流弹飞过。记得队长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他当时的表情流露出的是由衷的无奈。是啊,我们加在一起也不过8个人、2台车,谁都知道,只要进去就是送死。这时,我们发现右方有大约一个排的陆军,于是我们开了过去。队长上前与那陆军士官长交涉,打算与他们兵合一路。可那士官长却说,“我才不会带我的人进去送死呢。”我们的队长气愤地说,“你不进我进,你就领你的弟兄们在这里好好待着吧。”第一次,我感到心里好悲壮。
真傻B,看都不看就往里冲
我是狙击手,队长交代,我和我的搭档不用和他们一起进去。他要我们占据左边高地,以便狙击敌人。我当时心里暗自庆幸,不用去送死了,但又有一种莫名的难过。我看见,队长的司机从内衣里取出十字架项链吻了吻,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等我和我的搭档就位,队长的车便已经消失在前方的建筑群里了。我的眼睛模煳了,对着十倍的强力瞄准镜,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久,三辆水陆两用战车赶到,领头的是一名少尉军官。他毫无礼貌地冲我喊,“敌人在哪?”我很不耐烦地指指前方,“到处都是,你去吧!”
少尉军官大多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作战经验但却爱逞能,就凭一张文凭,受训几个星期就能当官,在部队,那是个被人看不起的军衔。
那少尉军官二话没说,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机车冲进镇里,心想,“真傻B,看都不看就往里冲”。第一次,我觉得我在战术上很成熟。
后来,援军陆续赶到,坦克也到了,这才把局面稳住。
可是,他们想错了
我们随着其中一台装甲车进了纳塞瑞亚镇,终于与我的队长和战友们汇合。说来也真是奇迹,除了队长本人被炸伤之外,我们竟然没有损失一个人。相反,倒是刚才那个不肯带兵进城支援的陆军排伤亡很大,6个人死于流弹,11人受伤。我还认出了刚才那个少尉军官的水陆两用战车,不过翻在角落里正冒着烟。我心里想,但愿那少尉没事儿,不过,他大概也能吸取点教训了,下次打仗恐怕不会那么冲动了。我记得,我当时对那辆冒着烟的战车投以讥讽的一笑,就再也没去想那个少不经事的少尉。
后来才知道,那是美伊战争以来唯一的一次美军受到伊拉克顽强抵抗的战役。据说歼灭伊军8000余人,我倒是觉得其中百分之十到十五是平民。伊军当时把妇女和孩子推到前面当盾牌,以为我们不会开枪,可是,他们想错了。第一次,我替伊拉克感到悲哀。
谢谢您,妈妈!
后来,我们回到美国。可是没有几个月,就又接到通知,说是要把海军陆战队的狙击手部队和侦查部队编入SOCOM(Special Operation Forces Central Command,即中央军直属别动队-记者注),归美国特种部队控制中心管理,那意味着很快我们又要出发了。
有一天,队上突然一下子来了好几位将级军官,听说是要给在纳塞瑞亚战役中牺牲的某位军官颁发国会最高荣誉勳章。后来才知道,勋章正是颁发给那位被我讥笑过的“少不经事”的少尉的。那天,他带着他的车队进城后,看到一面墙上有个机枪口,于是,他叫车里所有人下车后,自己把战车开到了墙边,硬是用车身堵住了敌人的机枪口。是他的英勇行动救了我们队长和陆战队员所有人的性命。最后,敌人的炮火一起射向了他,他连一俱全尸都没能留下。他身后,留下了一个3岁的女儿。那天来接受勋章的,是他的母亲。
我愕然了。授勋仪式结束后,我几乎是迈着正步走到那位母亲的面前的,我向她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我对她说,“是您的儿子,救了我们几名陆战队员的性命。是您的儿子第一次教我认识了谁是真正的英雄!谢谢您,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