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

宁远

这一年就要过去。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对自己说，新的一年，希望实实在在地过日子，和世界保持陌生感和距离感，不完全溶入，永远保持好奇和追问。

许下这么一个没有实际内容的愿，原来就是为了在这一年就要过去的时候，可以给自己一个完整的交待，然后继续许愿，继续一年又一年的生活。

这是停止的一年，放空的一年，五月份，地震周年直播，连续一个多月不分昼夜的忙碌之后，我给领导打电话说，我要休息了。

从那时到现在，我得到了慢，失去了快。

我对自己说：我停下来了，在等可能丢失在路上的灵魂。

听起来多好，用大半年的时间等待赶不上脚步的灵魂，事实上，那种从舞台上从人群中退到角落的空虚，那种无所事事的寂廖也曾在一些不眠的夜晚占据着我。

我本来是那么渴望安静下来的呵，可在那些夜晚，我被突如其来的安静吓坏了，被无所事事吓坏了。

在一个追求散乱的世界里，默然和寂静却会吓坏我们，用索甲仁波切的话来说：“就好像牢房的门被打开了，而囚犯还是宁愿选择不要逃走！”

夏天的时候回了趟老家，小山村里静静流淌的河水，远处沉默的山峦，家门口那株永远青绿的黄果树——这一切让我明白，大自然自有它的尊严，不管我们停下来，还是走起来，它们，一直在那里。

我的那些朴素的亲戚和朋友们一如既往地过着他们的日子。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生老病死，把痛苦和欢乐都变为家常，他们放肆地开怀，把抱怨变为不经意的唠叨，平静地接受一切的公平和不公。我知道了什么叫处之泰然。

一家周刊的记者打来电话，他们做年终特别报道，请几个人谈谈这一年中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我说，哪有什么故事，故事是新闻里的，小说里的，电影里的，不是我们的。我们的叫日子，我们的日子没有那么多来龙去脉，没有那么多前因后果，更不懂什么叫跌宕起伏，有的只是家常里短，细细碎碎，如逆光下的微尘，散乱地浮现在空中。

没有故事的日子才让人觉得踏实吧？我知道我这么想的时候，离那个叫“安定”的词已经不远了。

就让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点自己的泪吧，泪过之后，仍旧面带笑容，在我们四周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上找到喜悦和快乐，这才是我们，每一个认认真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