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城古樹 百年遺情(图)
斯 雄
斯 雄
走進北京舊城新建的漂亮小區,已很難找到一棵老樹的身影了。
曾幾何時,這裡還是一片胡同和四合院的時候,不說綠樹成蔭、蔭翳蔽日,怎麼著也得有幾棵像樣的老樹的。
北京舊城區院落裡常見的樹種有槐樹、楊樹、棗樹、柿子樹、核桃樹,多是那種多少年才長那麼一點點的。像這座古老的城市一樣,它們櫛風沐雨,歲月的年輪被深深鐫刻,動輒幾十年上百年,甚或更為久遠。
老樹的消失,緣於北京舊城的改造,而舊城改造,始終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只是一邊沒完沒了的爭論,一邊沒有止境的拆遷,其速度呈不可阻擋之勢。
破舊城 斷文脈
北京舊城裡,實際有很多後來私搭亂建的小平房,點綴在更多年頭久遠的四合院之中。這些新建的小平房大都簡陋,不少還是危房,拆了也罷;四合院作為北京古都風貌的一個顯著標誌,拆遷時引來爭議,也在情理之中。
從內心來說,我也是主張保存北京四合院的,而且希望盡可能多地成片保護。這是一個城市歷史浸潤下形成的獨特格局和魅力,拆掉換成千篇一律的現代化高樓大廈,城市的特色消失了,文脈也就斷了。
可是,如今的北京四合院,早已不比從前。最初的四合院,是為一個大家庭或大家族設計建造的,幾進院子和兩邊的廂房,都有嚴格的佈局和分工,院裡人家血脈單一,管理一致。
大約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這些老式四合院大多收歸公有,除極少數被高官和著名人士居住外,大多分給不同階層的普通人家居住,變成了地地道道的大雜院。因為人數多,原有空間變得逼仄,各家各戶便不停地擅自拓展空間,搭建了不少簡易建築,使原本規整的四合院漸漸失去了原有風貌。唯一讓人還能想起它們昔日規模和顯赫的,只剩下那扇大門和四周的院牆了。
主張開發並拆遷四合院的人們,最原始的動機一定是功利的,特別是房地產開發商和地方政府。而最讓他們撓頭的,就是拆遷。那些抗拒拆遷的「釘子戶」,大多數也不會是因為要保存四合院、保護古都風貌,根本的問題還是錢。值得關注的是,反對拆遷的人群裡,有一大批不帶個人功利目的的專家學者,反對的理由其實眾所周知,說到底就是為了保護這座城市的古都風貌。
拆遷胡同 瓦礫孤零
每當討論四合院拆與不拆的時候,雙方提出的理由和方案,都是對方難以駁倒和接受的。主張拆遷的一方,還有一個貌似充分的理由:住在這些四合院裡的普通人家本身都有要求拆遷、改善居住環境的願望。大雜院裡的髒亂差和生活設施的不全和不便,想必只有住在裡面的人最有發言權,這種對自己生存權的維護,別人要是說三道四,只會被人認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主張保護的一方,考慮更多的是子孫後代和城市的百年甚至千年大計,著眼長遠,理由充分,還有高度,但提出的解決方案,至少目前只是:四合院現存的問題,可以通過改造、維修,包括遷出部分住戶來維持解決。可是,遷出的住戶如何安置,改造、維修的費用誰來支付,住戶們出不起這筆錢,政府又不可能買這個單,有誰敢來接這個「燙手山芋」?由清華大學教授吳良鏞先生設計改造的「菊兒胡同」,雖很成功,且得過聯合國的「人居獎」,但改造成本高昂,有如鏡中花水中月,只能讓人望而卻步。
因此,這些各執一詞的爭議,多少年來,一直就這麼僵持著,各說各話,誰也拿不出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方案。
可是,強勢的拆遷,絲毫沒有放緩的跡象。反對的聲音儘管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終究還是被推土機的轟鳴聲所淹沒,顯得那麼無能為力,那麼蒼白而無奈。
我也算是無奈中的一個——眼睜睜地看著自家門前的四合院一個個地沒了,房子、院子被拆了,四周圍上了掩人耳目的擋板。
每天從這些曾經存在的四合院前經過,忽然有一天,從擋板的上邊望去,看到院子裡那些暫存的老樹,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瓦礫之中,無奈地隨風搖曳,我良久挪不開腳步:在即將開工新建的小區裡,已然沒有了它們的立錐之地,等待它們的,是何等悲慘的命運啊!
房子拆了,還可以重建;即便是古跡,勉強重建,好歹還算是某種延續。而樹的生命有如人,砍了死去,難再復生。
新建的小區何嘗不需要綠化、不需要樹?新樓盤的宣傳畫上,規劃中的一棵小樹苗,都會被誇張地畫成參天大樹,可眼前這些現成的參天老樹,卻被無情地忽略而遭滅頂之災。
與小區建成後,象徵性地栽上幾棵樹苗相比,保護這些老樹,可能會給施工帶來一些麻煩,增加一些成本。然而樹苗點綴的小區,和老樹參天的小區相比,孰優孰劣?
當人們還在為保存四合院爭執不下的時候,應該說,保存這些老樹,只要有心,做到其實不難。只可惜,現在這樣的有心人,實在太少太少。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從四合院到老樹,今天能有幾人會來誠心守護?!
我真的沒法為它們祝福。
(文匯報副刊采風版《百家廊》2006年8月1日)
文章引用自:http://www.wenweipo.com/news.phtml?news_id=OT0608010009&cat=009OT&PHPSESSID=48417a04dd56fcef6b3a78b03b76f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