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车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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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冲生活流水新疆杂谈 |
其实,新疆的每个州都是有机场的,也就是说,从乌鲁木齐到喀纳斯,完全用不着乘了火车再转汽车这么繁琐。然而,我还来不及腹诽,出发的时间就到了。
我们到达乌西车站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六点,而从乌鲁木齐到北屯的K字头列车的开车时间,是下午7点19分。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差,使我想洗个头的愿望再一次变得难以遏制。由于先一天夜里,我在酒店对面的SOHO欢乐唱唱到凌晨三点多,以至酿成如此不可忽视的过失。因为到了该洗头的时候却不能洗,这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在心里插了一根刺。别扭,焦虑,隐忍,以至于站在乌市凉爽的晴空下,我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其实,我的头发两天一洗,未必就脏到不得了的程度;不得了的,是难以逾越的某种障碍。
我几乎是第一个冲进候车室的。一过安检门,我就甩开众人,风度全失一路小跑。其实,我不是去占座位的。虽然,在乌泱泱的候车室里,我的确是我们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找到座位的人。将行李丢给发小,我直奔楼梯口正在执行任务的列车员小姐。我是想打问一下,在这个车站的内部或周边,有没有一个能洗洗头的理发店之类的场所。列车员小姑娘是个话唠。听到我的问询,她朗声而笑,却慢悠悠地说:你以为这是在你们那儿呀?(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我那儿在哪儿)不要说理发店了,我们早就想辟个行李寄存处,报告打上去好久了,至今都没批下来;姑娘这一番话,顿时使我的一颗心沉入谷底,迫切想洗头的欲望甚至使我有哭一场的冲动。
那冷水有不有?用冷水洗一洗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听起来好像是在问别人,实际上我是在问自己,是在向自己强调。就像是个溺水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听了我的话,小姑娘看了我好几眼,说:新疆的水可是天山雪水流下来的,凉得很,冷水洗头就怕会得病;
不过末了,她还是对着一面白墙一指说:你沿着这儿往前走,去卫生间看看吧;如果有水、人不多的话。。。。
这时我才发现,候车室的一面白墙上写着一排大字:女卫生间沿此走;在那大字的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箭头。我沿着那个箭头一路狂奔过去,与卫生间咫尺之遥时却被告知:此路不通;原来,去二楼的卫生间得先下到一层,再从一层某个僻静的楼梯上来才行。如此一番周折,我总算找到了女卫生间,当我看见只有两个姑娘在那卫生间的镜前搔首弄姿的时候,真是大喜过望。卫生间还算“干净”,一抹夕阳正透过朝西的窗户斜斜地打在两只铅灰色的水龙头上。这个景象,甚至让我感到了一种闲适之美。也许人的适应能力,是无可限量的。。。一个姑娘突然进来,开足一个水龙头就弯下腰使劲刷自己的凉鞋。我不由分说将她挤走,将散开的一蓬黑发直接伸到了水龙头底下。
天山雪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尽管这是夏天,水龙头流出的水却称得上凛冽。我当然不敢一下子将头发全部打湿,而是从离头皮最远的发梢开始,一寸一寸将一头长发慢慢地逐渐浸入冷水。当冰凉的刺痛终于占领整个儿的头皮,我咬紧牙关,调动全身心的力量对自己说:我很热!我绝对不可以感冒。。。
我始终认为,人的生命是世界上最神奇、最精密的事物之一。迄今为止,其实任何科学都不能完全解释生命的种种神妙。从上海出发的时候,我已经小染风寒;而在生活里,我也从无冷水洗头的习惯。然而,当我屏住呼吸全身紧张在冷水底下终于将一头长发清洗干净的时候,不仅没有感觉到冷,反而像是着了火一样浑身上下热气腾腾,到后来甚至都出了一身薄汗。
当我理好湿漉漉的头发,迎着卫生间那一抹夕阳直起身子的时候,顿觉浑身上下都洁净如初。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令那一汪早就等在哪儿的眼泪,终于纷纷落下。原来有些时候,眼泪并不代表悲,也不代表喜。
头发是洗好了,可是我没有毛巾。不是没有,只是我不想在人头汹涌众目睽睽之下开膛破肚打开行李箱。不过,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我。我胸有成竹脱下穿在白T外面的大格子棉布衬衫。这个质地精良的厚棉布衬衫,可比毛巾管用多了。只是,我并不想将衬衫的好处一下子用尽。还不知道夜行的列车上空调如何,如果冷气开得足,这个棉布衬衫还将是我御寒的主要物品,所以,我只是很节制地用衬衫的两条下摆慢慢将头发一点点吸干。回到座位,自然遭到一干发小、同窗的围攻。我说我是神经病,他们说你就是神经病;我说我是强迫症受虐狂,他们说你就是强迫症受虐狂;我说,我是个病人,抑郁症;他们却说,你是无病呻吟。。。。。然而,正是因为顶着一头终于“洁净”了的头发,我得以在那个慢车的下铺上一夜安稳。多年前那种刚刚睡着却“哐当”一声让你心惊肉跳惊醒的景象并没有出现。说是安稳而不是安眠,是因为我睡着的时候并不多。那天,我抽到的铺位是个上铺,是发小H坚决将自己的下铺让给了我。H高度近视视力严重欠佳,所以,那一夜,一方面,H爬上爬下多有不便令我心怀歉疚;另一方面,我老是担心,身高体壮的他会不会将上铺压垮。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列车车厢的两头排着长长的等待洗嗽的队伍。我逡巡了一圈,无可奈何回到铺位。H碰碰我,意得志满地递给我一只装满水的大可乐瓶。我知道,他那是要我用那瓶子的自来水,去车厢接头处刷牙洗脸。--车厢接头就好像是个天然的地漏,这大概是唯一能因陋就简解决洗嗽的地点了吧。只是,当我洗好脸神清气爽地回来,长长的裤脚和两只鞋上,早已经水渍点点。--这种景象已经暌违很久了。少年时代,我们曾结伴坐着慢车去旅行,因而积累下丰富的慢车生存技巧。那时,像我这样的女孩儿们甚至能在厕所里完成最私密的清洁。而这一回,我也没有舍得用完那一大瓶水,留下一半给华华救了他们两口子的急。华华和她老公都是我本科同班同学,此次不远万里从加拿大返国,就为了这一次同门几十人的新疆行。光阴荏苒,H和华华们,尽管早已成为国人眼里顶有光环的时代精英,可是,这一大瓶的自来水让我知道,几十年之后,他们仍然在那儿。
生命里总有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无关岁月流逝。
脸上的水分晾干之后,我就在H们的眼皮子底下折腾自己的脸。其实,平时我是不化妆的。而今天,在这个摇摇晃晃的慢车上,我却拿化妆水拍脸、涂眼霜,还细细揩了旅行装的精华液,然后才涂面霜;最后,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防晒霜。这层防晒霜,顿时将一张脸变得油汪汪的。所以,我不得不再在脸上细细扑了一层散粉,还好,这一层散粉到底将一脸的油光吸收殆尽。临下车的时候,我从华华手里夺过一杆即秃的眉笔,将根本无需整饬的双眉又描画了一遍。我在脸上涂涂抹抹的时候,H就在一边看,不说话,只微微笑。三十年前,我做什么他都认为是最好的;三十年后,在他心目中,我还是最好的。其实我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好。。。我曾经撰文说过,人的生命里应该感谢很多人,比如,考出驾证之后,坐在你身边陪着你第一次摇摇晃晃开着车上路的那个人;比如,第一次,将最尊贵的爱给了你的那个人;而在我需要感谢的那些人中,H永远排在第一。。。。最后涂口红的时候,我悄悄躲到了一边。记不得是哪位作家说过,女人千万不能在男人面前涂口红和夹睫毛,因为前者会暴露隐私,后者会吓着男人。还好,我不舍得夹睫毛,我只涂口红。。。
经过整整12小时,我们一行六十人(含家眷)才到达北屯。这些人,都是一位导师带出来的弟子。就是说,我们都或是本科、硕士或博士的同窗。这么一群分散在全世界的人,能在分离多年之后再纠结在一起跟着导师去旅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项奇迹。
到达北屯之后,我们在建设兵团十师吃早餐,之后再转战汽车。五小时之后,终于到达喀纳斯。就是说,仅从乌鲁木齐到喀纳斯,我们就整整花了20小时之多。如此,在新疆的九天里,坐在车上的时间远远大于在地面观光游览。连续的舟车劳顿,使我有一肚子的批评等着对担任组织者的兄弟发表。我以为,在我们这个年龄,金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完全可以飞机出行,即便是火车,我们也完全可以包下全部的软卧;我已然忘记,曾经我有一个理想是做流浪歌手,或者,做流浪歌手的情人,就如歌中唱的那样:
我只能一再地
让你相信我
那曾经爱过你的人
在远远地离开你
离开喧嚣的人群
我 请你做一个
总是有人牵着我的手
让我跟你走
在你身后
你和你的爱情在四季传唱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
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
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
一扇朝北的窗
让你望见星斗
然而,当我们在史诗般的北疆游荡了一圈再回乌鲁木齐的时候,我却再也不想批评兄弟了。
也许,在我们告别青春已久的今天,我们还能偕着最初的那些人,一路高歌去旅行本身,已经足够完美,完美得再也无可挑剔;也许,在年华逐渐老去的时候,我们还能坐着绿皮车浩浩荡荡去游荡,这就跟锲而不舍与人类奋争了上亿年的老鼠会定期主动地吃点老鼠药,是一样的道理;而在老鼠身上,绝对有很多值得人类学习和借鉴的东西。。。

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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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还是广告
《背着大象上街》,大众文艺出版社2012年6月,第一版,21万字,定价28元;销售方式暂有3种:
1、淘宝从即刻起开始销售,地址:段娃代销
2、上海及杭州的同学,可以直接进店购买:上海“季风书园”书店各门店(旗舰店在1号线陕西南路站)、杭州“晓风书屋”(体育场店)均有售;
3、可以“卡卡转账”或“无折汇款”方式直接将书款打入下列指定账号,款到快递发货。书费每本28元,邮费2元,一共30元。中国农业银行上海分行洋泾支行,卡号:95599
联系电话:1381 7801 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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