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面这些字之前，我是想把它命名为《时尚》的，但是又觉得时尚是个宽泛的概念性的东西；而我要说的其实就是穿衣戴帽。不过这个穿和戴，与时尚有关。

曾经跟闺蜜逛街，带着她的十几岁的漂亮女儿。

繁华的淮海路上，迎面而来一位窈窕少女，头上包着一块紫蓝色头巾。小女儿转身目送少女离去，却鄙夷地嘀咕了一句：丑死了。

闺蜜很崩溃。她问自己的女儿：哪儿丑？小女儿说：她头上包的那个。

闺蜜是个时尚中人。我们俩“如此这般”一番之后，她耐心跟女儿说，要是这淮海路上连包块头巾都被鄙视的话，上海也不叫什么时尚之都了。

的确，上海一向被称为东方时尚之都。可去了纽约，在斑马线上朝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一打量就知道，真的时尚之都还是纽约。因为这里，可以一身牛仔一双人字拖就能走遍北美，也可以六十老妪还浓妆艳抹；三寸热裤和曳地长裙在你眼皮底下齐齐风情上演；踩着十几公分高跟鞋的黑人女子，在纽约的大街上蛮腰轻摆，一步清风，两步明月，一袭轻纱就松松挽住柔曼好身段。

时尚，首先是要兼收并蓄，百花齐放的。

有人说在浦东机场的国际到达厅，能一眼看出哪些华人来自美国。因为他们衣着随意肌肤黝黑，上海人称他们是美国农民。

朋友圈里有个传说，说一位八十年代赴美的女子，带着两个土生土长于美国的女儿在地铁站等车。她指着站牌上的汉字教女儿：这是“陕西路”站；一位上海阿婆凑过来，无不羡慕地对着三位皮肤黝的母女说：还是乡毋宁好啊，能生两个；都这么大了还能不上学；

阿婆硬是把三位远道回国的美籍华人当成了乡毋宁。

可见，以国人的审美观看美国人，肯定是要闹笑话的。而实际上，这些在地铁站穿着单价十几美金牛仔T恤的女子，到了夜晚的派对上可能摇身一变，就是那个袒胸露臂的礼服美人。在美国，有时即使开个家长会，也是要事先说明着装要求的。

可见，时尚总是跟穿戴的规则有关。如果穿衣戴帽仅仅是为了实现其衣着的基本功能，那肯定与时尚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而时尚的规则之一，就是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就是在梳妆台前精心收拾了三小时，只为了让别人看不出来这份刻意。

时尚，就是精心打理出自然的美丽。没有人会以为一位素面朝天的雀斑女会比精心遮疵而妆容精致的脸更漂亮。

家妹是个在美国呆了十多年的人，最近因为老父病重而回国探望。有天，这位生物学博士竟然指着时装模特儿身上的筋筋绊绊问我：这些，怎么穿得出去啊？

差点没把我雷倒。

相信，有家妹这种疑惑的人并不在少数。

其实，时装展示会上的衣服根本就是专为模特儿准备的。但是我知道，仅仅这么一句轻描淡写远不能消除类似家妹这样的疑惑。

是啊，不能给大众穿的衣服，那展示了做什么呢？

其实，时尚绝对不是大众化。只是，生活里的穿衣戴帽，跟T台上那些展示还是有关的。时尚之人，不可能不被那些被创造出来的潮流影响；但是，如果只知道追赶潮流，那就是时髦而不是时尚。时髦简单，时尚则需要修炼。

自然，随意，熨贴，是时尚的最高境界。

未村的梅混混是个自诩时尚的男人。从武汉三会回来，他态度诚挚地批评了我在武汉的衣着，并一厢情愿为我树立了不下三个榜样。

其实，把自己穿成什么样，首先取决于自己想成为什么人。女人的灵魂是住在衣服里的。温柔贤淑。高贵典雅。轻松活泼。无一不是女人追求的样板，没有哪一种是不好的；其次，把自己穿成什么样，还取决于自己能穿成什么样。如果矮小肥胖，却想装扮成玉树临风，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梅小混批评我的理由主要有一点，他认为我穿得不像是一位大学的高职。其实，像不像教授，与衣着的关系并不是最大。

事实上，那些伫立于学府门口的保安对我而言从来就是道具，因为他们对我免检。我曾经试验过，在任何大学我都能畅通无阻。不止一次地，与我同行的非大学人类都对此感到十分郁闷。

时尚，就是这么一个奇妙的东西。你可以无视它。你可以在穿衣戴帽上一意孤行。但你的疲惫、邋遢、守旧，却都可能有损于你的时尚指数。时尚，是个需要心里有的东西。虽然家父、家妹也和混混一样经常批评我的衣着，却又会在商厦指着某件衣物对我说：喏，那是你的；

人与人之间在相貌、身材、性格等方面都会存有很大的差异。如何能够在众多个性化元素中归纳出与其他人相像的共性元素，以及与其他人不相像的异性元素，时尚界称之为款式风格；风格，就是强调自我的存在感。

时尚，与风格有关。

我的职业要求我的衣着打扮必须端庄大方。这一点，早在二十岁时我就做到了，一两套做工好一点的套装就能使你轻松做到。但是，做到的未必就是想要的。

麦子曾以夸耀的口吻说段娃。到任何一个地方，段娃都能立即感知这个城市的衣着风尚。我白了她一眼，毫无个性地说：我也是啊。

是的，大多数女子天生是对时尚具有敏锐感悟力的。只是，这个感悟力未必会改变她的风格喜好。就如我。我能理解并接受时尚风潮的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经年不变地蹬着牛仔裤，环佩叮当地四处游走。

家父住院的那家医院床位十分紧俏，住院部的走廊上都住满了病人。可是就在那个走廊上，我看见一位着双绉纱长裙的老妇人。在那种嘈杂的环境里，那条双绉纱裙子让那个多皱而在病中的妇人赢得我由衷地敬意。

生命不都是风和日丽的。当生活展示出它残酷一面的时候，把自己打扮齐整，打扮得优雅大方一些，与保全生命的尊严有关。

而保持生命的尊严，是永远不变的时尚要义之一。

唐小冲论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