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灯火氤氲出一片春夜般的旖旎。无来由地，我离开书房进了昨天刚刚竣工的阳光房。

今夜小雨。阳光房的钢化玻璃上，霜霰似的是白茫茫一片雾霭。青色的地砖上，乳白与藏青古字的大瓦缸里，野菊花还顽强地绽放着一圈金黄。

这个错乱的冬夜，带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混沌,迷茫,直至微醺。

带回来一整只羊腿。

是冻得干干的羊后腿。它一照面，就仿佛激起心里那股原始的激情。

戴着白帽子的屠夫细心地将羊腿过好磅，再把电脑打印出来的价格单往臂上随手一粘就举起了砍刀-----

哎！

刀起未落的那一瞬，我不自禁地这么“哎”了一声。屠夫放下砍刀，甩过来一个问讯的眼神。

其实，我是想掏出手机把这条羊腿拍下来的。但是，在一长溜排队买羊肉的人群里，我终于还是没有动。

这个羊腿的价格是77.8元。

连日的阴冷，使这座城市的白昼温度已达零度之下。最能御寒的衣物都已全部出场。因为冷，我已经好几天不下厨做饭。米桶里颗粒不剩。

买了羊腿。又买了月光稻米。佑夫。月光稻，这个名字好听。大葱，大蒜，八角，生姜，干红辣椒，草果，陈皮，花椒，冬菇，胡萝卜。一应俱全。进了家门就脱掉外套，系上围裙钻进厨房。

很小的时候，妈妈常常把我寄托在黄老先生家。我不知道黄老先生的真实名字叫什么，也不了解他们与父母的关系。只记得人人都那么称他为先生，这使我几乎已经以为“先生”就是他的名字。黄先生的太太是一位大气温婉的妇人，我叫她黄四奶奶。

那个时候的冬天，总有冻得钢钢的土地和长长的白色冰凌。但是我不觉得冷。妈妈不在家的日子，我就跟着院里的哥哥姐姐围着黄四奶奶；听她悠悠地说故事，或者被她出题目考。

有个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个谋反的秀才，被财主关进空无一物的屋子里。那是滴水成冰的数九隆冬。财主想，我不打你不骂你，就等着明天一早收你的尸。

说了故事，黄四奶奶就问：你们说说，那秀才到底冻死了没有？

记不得我是不是回答了问题，但是我记得故事的结局是秀才并没有死。第二天一早，财主打开房门。只见那秀才不仅没死，还单衣单裤、浑身热气蒸腾。每次故事到这儿，黄四奶奶总要卖个关子问：那秀才究竟是怎么做到不被冻死的呢？

原来，那个关秀才的屋子并不是真的不着一物。那里面，除了秀才其实还有一架石磨。秀才为防冻死，就推了整整一夜的磨。但是那秀才并没有告诉财主自己没死的真实原因，而是说他谋反是有神佑着的。

 听这个故事的时间，大概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了吧。但是，几乎每个冬天我都会想起这个故事。比如今天这个下午。当我花了两个小时把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盛上桌，当我热得关了所有暖气时就再一次想起它。

宝宝在小兄弟家爱上了吃扁豆。于是除了羊肉汤，我又做了猪肉焖扁豆和清炒庐蒿。其实扁豆这个菜，宝宝原本是不吃的。但是，孩子眼里“菜总是别人的好吃”，如同文人的文章是自己的好一样。

肉焖扁豆很简单。将去筋洗净的扁豆用手一掰为二，加瘦肉、冬菇，大火、小火，收干汤汁就好。所以，宝爹打来电话的时候，宝宝已经吃的小脸通红了。

宝爹问，你们在干什么？答：我们在吃羊肉呀。我说，我在煮羊肉汤给俺儿子补身子呢。

每次我这么说的时候，宝宝总是一副被娇宠着的娇憨和赧然。所以，每次我下厨都要这么标榜一下。电话里，宝爹幽幽地说，你们，好像并不需要我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