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前的二月十日我从上海飞回武汉，十三日便陪着父亲一起回故土老家。

老家是个山清水秀的城市。但是，这里的山清水秀只是曾经。因为我看到的城市全然不是我梦想之中、父亲念叨的那个地方。

第一天到家，我感觉小城并不小。不仅不小，甚至感觉很大。宽大的马路、新建的高楼。马路上到处是集中贩卖年货的摊贩，高楼下没预留出供行人活动的空地。满眼是红红绿绿的灯笼、对联，恍若在上海的式样新潮的男女时装，成堆的水果、甘蔗、花生与五彩缤纷的糖果。还有熟悉的中国人寿和国美电器的巨幅广告。置身于如此繁荣的街头，我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因为我注意到熙熙攘攘的人流背后是胡乱堆积的垃圾！没有分装清理的迹象，甚至几里之内的大街上都没有看到一只垃圾桶！那些生活垃圾新旧杂陈，丢得到处都是。黑的塑料袋和白的甘蔗渣，给人以视觉上强烈的冲击，令人有逃跑的冲动。

接下来的几天，我有心想看看梦想中的河流和小山岗。但反馈回的却是亲友众口一词的劝阻。因为那条父亲河已经断流，山岗已经覆为平地。我问：为什么？因为河水被造纸厂污染，改道了；山岗覆平盖楼了！为什么？我顿生疑窦，心有不甘。记得故乡是清清河水绕，翠竹满山腰的风水宝地啊！据说，我的爷爷就安葬在那福山秀水之间；号称长眠于此的人们会得天福佑，其子孙后代无不多福多禄，最不济也能考个秀才。亲友告诉我，政府一心想招商引资，大部分国有企业都进行了改制重组，卖给了外商和沿海商人；工人下岗回家自谋出路，所以到处是小商小贩；政府为建立政绩，常年大兴土木、扩大城市版图。领导换几茬，路就修几茬。市中心有一条马路就历时10多年，在逮了几任局长之后方才建成通车，甫一建成就被垃圾浸蚀了1/3。问：那城建部门为什么不集中管理垃圾呢？答：没钱；清理垃圾需要聘请工人、需要购买机械，财政拨款只能满足需要的1/4。。。

我无语。可满街的垃圾使我本不强健的神经大受刺激。那些迎风飘舞的垃圾一直在我脑子里和眼前晃悠，晃的结果是回家的第二天我身上就起了红红的小疙瘩，睡到半夜不小心一碰就搔痒不止。躺在干净舒适的被子里，我却开始想念城市了-------而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文人雅士呢；在城市，至少我看不见成堆的垃圾和蚊蝇。。。。。。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自己安放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仔仔细细清洗了一小时。再也不敢说想念故乡、喜欢乡野了！不是不喜欢，是因为在中国，故土和小城，已经消失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