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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见小眼睛，是在虹虹结婚不久。小眼睛身高体胖，一只圆滚滚的大屁股沉重得像随身携带着大沙袋。见到我们一行虹虹的发小，他打着哈哈招呼我们，开着一些不热不冷、不荤不素的小玩笑，使我们看不出他的哈哈是出于紧张还是天生言不由衷。

虹虹是个标准的美人，她身材出挑皮肤雪白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属于那种穿任何时尚的衣服都好看的都市丽人。也许美女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在我们那一群里，只有虹虹落在了一个很不起眼的专科学校，也许就是这个学历成就了小眼睛和大眼睛虹虹的婚姻。

毕业后，虹虹因为学业出众找到一个待遇很不错的单位，在享受进修福利的时候认识了在那个大学工作的男友，男友对靓丽出众的虹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为了爱情，虹虹离开原单位到男友的城市做了一名中学教师。这个男友就是小眼睛。小眼睛虽然形容一般，家境贫寒，却是那个名牌大学的正宗硕士，毕业留校后还打算再读博士。

再见虹虹的时候，我已经结婚并有了宝宝，妈妈偶尔来我的小家小住探望宝宝。虹虹两口子搬家到我所在的大学并与我做了邻居，很令我们感概缘分的存在和世界之小。

虹虹因为学历不高，做着早出晚归的教员工作，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小眼睛独自在家。他不愿意做饭的时候，就到我家与妈妈做伴“蹭”饭吃。虹虹怀孕之后就搬回娘家住了，小眼睛就更是经常到我家与我妈妈聊天，甚至一起择菜做饭。他对妈妈说，如果将来虹虹生的是儿子，就与宝宝结拜兄弟；如果是丫头就指腹为婚嫁给宝宝为妻。

有天妈妈突然说，希望虹虹能生个儿子。说如果不能如愿生儿子恐怕婚姻都会有危机。我不以为然。都什么时代了，生男生女根本不是问题，何况小眼睛是个知识分子；他家里还有四个兄弟，也不指望他给家里传宗接代。妈妈是看着虹虹和我一起长大的，听我言辞凿凿只叹了一口气说：小眼睛跟虹虹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时光如梭。小眼睛搬回岳父家不久，虹虹就添了女儿。小囡遗传了虹虹的雪白皮肤和大眼睛，表情木木的却酷似小眼睛。像个洋娃娃似的，小囡的出世给左邻右舍平添了不少的欢乐。虹虹说，她离开娘家回自己小家的时候，她的妈妈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当心你这个好老公，别叫他把小囡整丢了。。。。虹虹一边说着一边深以为憾地直埋怨母亲，怎么能把女婿想得那么不堪呢？虹虹嘻嘻哈哈地跟我说，什么都不怪，只怪他（小眼睛）家里太穷了有些自卑不爱讲话，妈妈死活不待见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女婿,说他有一股子阴气。

可是，虹虹到底有了疑惑。

那个下午，虹虹因为头晕提前下班回家，自己拿钥匙开了门。小眼睛在自家小阳台上哄女儿玩儿。他站在半人高的栏杆边，让小小的女儿立在自己的手掌上，小囡嘴里咿咿呀呀活蹦乱跳着。看到那一幕，虹虹倒吸了一口凉气，三步并成两步扑过去一把抢回了女儿才敢出声：那可是五层高的敞开式阳台啊！回想起妈妈对她的叮嘱，虹虹突然感到她看小眼睛是如此地陌生。

再次令虹虹心生芥蒂大约跟我家宝宝有关。

夏天的中午，窗外树林子里的知了把人们唱得昏昏欲睡，两岁多的宝宝却在两家的门帘里窜来窜去。寂静的楼道突然传来宝宝一声惨叫，从虹虹家破门而出的是宝宝惊恐变形的小脸，尔后听见虹虹在家里压低的娇叱。从此，尽管宝宝还是喜欢阿姨虹虹和小妹妹，却再也不肯踏进她家一步；有时小眼睛当着我们的面乍乍呼呼逗宝宝的时候，宝宝总是绷着小脸大声地说“你是坏人”并坚决不肯叫他叔叔。

虹虹在电话里告诉我要离婚的时候，是我已经离开了故乡城市到了上海之后。再见虹虹，她容颜憔悴，白皙的脸上有了星星点点的黄褐斑。虹虹说，再也不能跟他一个屋檐下了，吵过架的夜里,看见他那双阴森森的小眼睛就不寒而栗,怎么觉得从来就不认识他。。。。

虹虹在中学当班主任，带早晚自习,还要坐班，于是小眼睛总在虹虹面前肆无忌惮地长吁短叹；为改变命运，虹虹报读了一个外国的MBA，花了家里几万元积蓄，小眼睛对此怒气冲天；虹虹跳槽到了一个新单位，薪水上涨、人际关系和谐，小眼睛竟凭空怀疑虹虹作风不正而跟梢，还盗窃了虹虹E-MAIL密码。有一回虹虹跟女友在家闲聊，说起小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如今却当上了证券公司的副总裁，几个女人就感叹小丫头才华不俗云云。小眼睛突兀插言道：什么才华不才华！这年头，女人只要裤子脱得快。。。几个女人走后，一向性情温柔顾全老公面子的虹虹，第一次声泪俱下地对小眼睛喊出了：离婚！小眼睛两眼眯成一条不见黑眼珠的缝，大言不惭地说：离就离，离了找个小的还能生儿子------老子这个年龄，想找小的找小的、想找老的找老的。。。。

小眼睛执笔开出了一个洋洋洒洒的家庭财产清单。虹虹指着其中一项“电暖器”大惑不解；小眼睛颇为自得地启发虹虹：我系里发的被你拿回你妈家的那个。。。。虹虹看牢了小眼睛，一丝尚存的温情，随电暖风散了。。。

离婚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小眼睛酒气冲天地揣开了虹虹和女儿的睡房，脱光了衣服就往虹虹的被窝钻。没有温情、没有伤感，伸手就想脱虹虹的衣服。

虹虹想起跟这个男人恋爱结婚的N多年，竟恍如隔世。当初自卑于自己的学历，明知两个人不是一棵树上的鸟儿，却因为虚荣对明白无误的差异假装视而不见。这个男人并不是一步一步变成了父母长辈预言的样子，他本来就是现在的这个他,只是虹虹爱情障目看不清楚罢了。三十已过的虹虹终于弄清楚了一个事实：漂亮女人总以为自己的爱情能改变男人，却不知道男人是无法被改变的,改变的却恰恰是女人自己。就如同心地善良、性情宽厚的虹虹，却在婚后不得不一次次掩饰、修复小气、猥琐的小眼睛对亲友的伤害；小眼睛对虹虹还算是体贴，但他的体贴却仅仅给自己的老婆。虹虹还发现，小眼睛竟然没有一个自己的朋友，跟他来来往往的朋友其实都是虹虹的朋友。一个男人竟然没有几个同性死党，这个男人能正常吗？离婚对于虹虹而言，只是回复到曾经的自己；因此虹虹坦言，对这场众叛亲离的婚姻，她没有留恋。

离婚之后的虹虹发奋工作，独自带着女儿，又恢复了少女时的真实。有个独身的钻石王老五经朋友牵线认识了虹虹，因为虹虹的乐观独立和温柔而自愿放弃了独身阵营。虹虹对王老五说，我只是一个学历普通的女子，我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我喜欢打扮喜欢买东西喜欢热闹，喜欢丈夫不仅仅对自己好。。。

王老五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不是在寻找模范人口，我们是要找生活的伴侣、找能一直过到老的那个人。。。

小眼睛听说虹虹有了男友而且比他有钱有地位，气急败坏要求复婚。他说，无论怎么说他是女儿的父亲，至少在对孩子好这方面他们最一致。虹虹说：我们并没有因为孩子而变得合适，所以不必因为孩子继续相互折磨。。。至于孩子，只要不缺少爱就能健康成长。你还是找个能生儿子的女人去吧，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因为孩子而取悦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