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是西南联大诞生70周年,北大清华南开三校联合纪念,媒体推出西南联大专题,学人也纷纷写文追古抚今,让近年开始的西南联大热又升了一把温。
在近年各类历史热中,清朝热早过去了,明朝热也声势渐弱,只有民国热方兴未艾,究其原因,大概还在于借鉴价值更大。若要汲取亡国教训,避免改革遗憾,一般选择研究明朝;研究如何当贤君,如何做奴才,往往要读清朝;而探讨如何搞民主,如何找自由,则不得不细察清末、民国,那里有探索,有教训,也有血泪。
在民国热里,鲁迅、“五四”、北大、胡适、梁漱溟、西南联大等热潮此起彼伏,往往争论一出应者云集,众多文人参与其中,成为当年的热点文化事件。这些都与现实的情势需要有关。如五四热,当年可分为颂扬派与反思派,赞者尊其为思想解放先声,当下一切文化潮流、逆流都能从五四寻到母体,而反思派探究五四的负面意义,不管20世纪的革命盛行,还是21世纪中的传统中断,都从“五四”这里挖掘根源。如鲁迅与胡适热,他们是作为一对双子星座出现的,有人提出“鲁迅属于20世纪,胡适属于21世纪”的论断,曾引发“鲁学家”与“胡学家”的大辩论。在一些学者们默契的声音里,鲁迅代表着批判,胡适代表着建设,鲁迅是过去时,而胡适是将来时。这别有怀抱的断语,曾让钱理群等鲁门弟子愤愤不已。其他,梁漱溟热对应着当下的知识分子和国学热点,而西南联大热则投射着人们对当今高校教育体制的严重不满。
西南联大不仅是一个教育奇迹,也是一个文化传奇。一所仅存8年的大学,出了上百院士,出了诺奖大师,出了就义教授,是教授治校典范、民主自由堡垒。它有正史,有稗闻,有奇情,有逸事,有巨星,有贰臣,在文化人的生花之笔下,西南联大成了旷古绝今的文化大观园。
国人搞纪念活动,目的向来不单纯,官方民间都是如此。中国的文化人有一个习惯,喜欢对现实曲线发言,不喜奋笔直书,不喜开门见山。环境的不如意,现实的不得已,自身的不硬气,养成了文化人借古讽今的春秋笔法。批评宪政不畅,必怀念宋教仁,批评教育体制,必凭吊北大、联大,批评孔子回潮,必追忆五四巨子,讽刺知识分子,必倾力赞美鲁迅、梁漱溟。人们退回书斋,足不出户,在故纸中排解着幽幽之情。因此,本该阳刚热辣的文化界,成了鬼气森森的凭吊场。当然,文化人如此,确有难言的苦衷,批评他们有不知稼穑艰辛之嫌,而且“须知鲁迅也春秋”,当批判的精神都用哀怨的恋曲吟唱出来,它对现实的力量也丧失了不少。
文化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愧对”成风。顾准被发掘时,朱学勤写下《愧对顾准》,此风一开,“愧对”一纸风行,愧对五四,愧对鲁迅,文化人将自身的无力感与自卑感,都轻描淡写成一句“愧对”。仿佛一个“愧对”,就可从自身责任脱身而走,就可继续冷眼而不冷言现实了。
环境问题固然重要,但是,环境问题越不好,个人行动也就越具有相当价值。与其坐而愧对,不如起而行之,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多一点行动,也许能减少一些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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