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来,一直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离开这张报纸,好像但凡有点理想的人就得选择离开。面对问话有时甚至是责难,我总是无言以对,对他们说什么好呢?于是我对不同人就讲不同的理由,正式一点的说法是恋旧,恶搞一点的是我不能让人说这张报纸人都走光了,其他还有喜欢报纸美女、誓做报纸遗老说等等。人家也不大相信,觉得我这人有点怪怪的。被问得多了,自己也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不离开这张报纸。想啊想啊,想出两点简单的理由,连三点都没凑够。有了两点想法,加上最近也出了一些事情,有了一点感触,就写下来,算是给朋友一个非正式回应。
第一个原因,是我喜欢报纸。我大学的专业是广告传播学,但非常喜欢报纸,尤其痴迷《中国青年报》和《南方周末》,每期都买。99年毕业时候就选择去了《河南日报》,在广告部,即使干不了新闻,也算吃上报纸的奶了。后来发现想法与现实想去太远,尤其负责刊登包治肿瘤、肌营养不良的医疗广告那阵子,深受刺激,就于2000年辞职离开。经朋友介绍,去了《河南工人报》,一个多月就当了逃兵。浪荡了一年,中间起过去《南方都市报》的念头,跑到广州,因为自卑感太重,连大门都没敢进。如果迈进门去,谁知道我的人生路子会怎么拐弯呢。
后来到了北京,先去一家软件公司,后去了一家叫做《青年时讯》的报纸,它是《中国青年报》的子报,自我理解是,也算沐浴在中青报的温暖之下。在《青年时讯》做了两个月广告业务员,然后得总编辑陈小川与副总编刘爽提携,去了编辑部,领导也不知怎么用我,就给了报纸研究人员这样一个闲职,每周开个会,两千块工资,养着。后来做校对,报纸惟一的一个校对。做了一段时间,开始给报纸写专栏,再后来做专栏版编辑,书评版编辑,还写过一两个采访稿。在《青年时讯》,我几乎体验了一张报纸所有的工作,我把它列为我的母报。
后来报纸逐渐不景气,只好离开,去了联办,跟着我很敬仰的杨浪,做媒体研究和策划,参与过《财经》的一些事情。在联办服务的中间,短暂去过《中国新闻周刊》做时政记者,没通过试用期。还应聘上了《南方周末》驻北京的广告经理,可惜《南周》不允许兼职。现在想想,我像一条黄花鱼,在中国最杰出的媒体边缘游弋,这些尝试和体验,都是为了来到这家报纸。
我来晚了一年,错过了很多经历。其实,报纸成立时候看到了招聘广告,但因为在联办挺舒服,就没动心思,真是迟钝得可以。有点晚,但没错过报纸的高潮期,也参与了一些引为骄傲的作品。后来“大本营沦陷了”,罢工,出走,整顿。我也说过“如果要对谁谁秋后算帐,我会第一个走人”之类的豪言,但毕竟没舍得走,要走的没等秋后画勾都走了。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中间也短暂出轨过,但很快平静下来,勉强算得上不离不弃。我喜欢报纸这种形式,也愿意作为遗老,送别一个很可能被归入夕阳的行当。
第二个原因,是我喜欢这张报纸。这张报纸是有点颓,这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的。已经唱起了再见理想,我为什么不愿意弃之而去?我想了又想,原因还是那么简单,我喜欢这张报纸。当年,它是我最神往的一份报纸,来到这里,实现了我要服务于一家杰出的报纸的梦想,其中的成就感与骄傲是无与伦比的,我当时的想法是,一辈子在一张报纸做一个编辑,挺好。当我成为白发老头,像金庸梁羽生那样子,在一个办公室里闲扯淡,扯出来的都是文坛掌故,也是一大乐事。我喜欢这张报纸,是因为它是我的第一个,我第一个真正爱上并为之服务的报纸。就像我们总不理解一个好女孩,为何对一个流氓那么痴心,那很可能是好女孩的第一个。
当报纸开始颓的时候,弃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我认为另一个选择也并不坏。弃船的心理基础是,朝代变了,这已经不是我的那张报纸了,守船的想法是,这还是那张报纸,这报纸是别人的也是我的,谁为之服务就是谁的,而不是谁有了权力和股份就是谁的。能炒人鱿鱼的未必是老板,吃鱿鱼那个未必就是仆役。
好像这样说很意淫,但我就是这样的想法,版面有我,部门有我,报纸有我,就是要有点不一样。经过几次三番的磨难,虽然已不能和以前比,不能和南都比,甚至某些方面不能和潇湘比,但这个报纸仍然是京城最好的报纸,仍然能看出有情怀在里头,有坚持在里头,守船的并没有放弃理想,虽然读者接收到的信号有点弱,有点乱。几个人是可以影响一个小环境的,而掌权者未必全无情怀,所以,在这张报纸里,仍然可以有一点小作为。回顾这两年多,也做过一些烂版,也一直是且战且退,但可以告慰自己。再说,如果选择在报纸干,你能选择的,有几家呢?
说了这么多,总结出一句话,用来鼓励自己,叫做:“宁可十年不将军,不可一日不拱卒。”
上面就是我不离开这个报纸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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