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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作品

(2006-01-23 12:16:14)
完美作品
    我决定出门去,有一个小时我就可以见到DILI,我猜。这让我的神经有点振奋,有点莫名其妙的冲动。这是个爱或者不爱的问题,除非我能证明,DILI说。是的,我的故事从重见DILI之前的一个小时开始讲述,我相信这样安全妥当,并且一如既往的真实可靠。
    海洲刚放下行李就对我嚷嚷:不行!这个房间肯定刚装修完!那有什么不妥?我觉得很奇怪。苯!是苯的味道,多年之后我们的癌症很可能拜这个房间所赐。海洲的声音里充斥着不满,眼睛像扫描仪般横视着这个房间,好象这里不是三星级酒店的标准间,而是遍地湿气的毒气室。必须换房间!他再次强调。
    海洲是我的同学,做化学研究的。到那个城市出差好象是为了一个什么怪异的研讨会——总之是我不懂的东西。据说还经过特批才托运了一箱违禁化学药品和动物标本。这些东西就在我身后的大木箱里。
    而我是他顺便带过去的。那是一个周前,他来我的工作室,说有趟免费的旅游,问我要不要同去。“再跟这些泥巴玩你的肾上腺就会萎缩掉的。”
    是的,我是个玩窑的。说的明白点就是做陶器和瓷器。我有幸得到过几位颇有名气的老师的指点,再加上自己的一点悟性和积蓄,终于在郊区有了自己的小窑场,尽管窑炉只有两个,工人只我一人。可凭借我出色的手艺,还是能混点饭吃。“当然,你换吧。天亮前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我冲海洲摆了摆手。
     的确,我跟海洲来这个城市主要是为了见DILI;而见DILI只是为了拿几样东西。我跟DILI在四月的时候分手。据说她找到了一个“可以给予幸福”的男人,我觉得这很可笑,这是一种关于肾上腺的可笑。就如同海洲说的那样,我的精力太过于专注于生活和人之外的东西了。而DILI则认为我可以为了保全一件瓷器而让她粉身碎骨、心力憔悴。当他们这样说我的时候我很茫然,也许是吧。否则我也不会为了一件瓷器来到这个城市,来见一个不需要见的人。尽管那件瓷器不是最完美的,但它的确是我做过的最好的瓷器。那是一只瓷猫,或者叫白胎黑釉雕花粉底彩瓷猫,是我花了一年完成的作品。釉面的黑色与粉底彩绘的颜料所需要的炉温相去甚远,再加上手工雕花以及手工填色就更难以掌握。而且所用的颜料分别来自英国和日本,取其艳丽厚重和清雅温薄的特点。还有罕见的底料和几近失传的手艺,故而成了珍贵的罕物。这件作品自出世以来只有三个人见过它,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海洲,第三个也是它现在的拥有者DILI。海洲见到它的时候说这猫的造型太骨感了,还没有寿司店里的招财猫可爱。我说你懂什么,这叫“骨粉胎”。
    瓷器的胎底有很多种,普通的有泥胎,就是用细腻的泥土作胎烧制而成。还有石胎,就是用不同的石头磨成石粉,然后用石粉和成“泥”作瓷器的胎底。石胎中又有区别,有沙石、页岩或者花岗岩所成。而高贵的石胎则用上好的玉石磨制成粉。如此出来的瓷器不但坚硬稳固而且出釉也比泥胎或者普通石胎瓷器显得通透润滑。这种胎底也叫“玻璃胎”或者“琉璃胎”。上好的瓷器在多年之后不但保持原有的光泽和硬度,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温润。所以中国历史上大多著名的官窑譬如汝窑、定窑所做的瓷器都是石胎或者玻璃胎。而我的这件瓷猫则完全不同,它所用的胎底叫“骨粉胎”。所谓骨粉胎就是用动物的骨骼磨碎成粉,然后用这些粉作胎烧制的瓷器。这种方法在中国古代鲜有所闻,最为盛行的是近代西欧,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英国的“维奇伍德”。这个品牌出产世界上最为著名的骨粉瓷器,作品轻簿而坚硬,即使是半透明的瓷杯也能承受几百公斤的压力。因其品质卓越故做工精湛而成了欧洲皇家选用的瓷器,颇有中国古代汝、定之风。我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制胎时常想,当那些欧洲的贵族在熙暖的早晨坐在餐桌前享用咖啡时会不会意识到自己手握着多少动物的尸骨?
    骨粉瓷器的制作方法极为复杂。所用的动物骨骼多取牛马之类,因为这样的大型动物骨骼质地坚硬,作为取材也较为方便。其中软骨部分是坚决不可取的,因为即使经过处理和混合的软骨骨粉也会在窑炉中顷刻化为骨灰。取骨时不是用餐后剩余的骨骼,必须从新鲜生猛的动物身上生生取下。这感觉就好象上好的葡萄籽油只能用新鲜的葡萄取籽烘烤榨油而非从口中吐出的葡萄籽。取鲜活动物骨骼还有重要的原因,煮熟之后的骨骼已经没有骨胶从而变的松软,即使磨成骨粉也不会塑造成型。所以一切奢侈品的源头几乎都是生吞活剥和血淋淋的残忍。新鲜的骨骼取出之后要先去肉、结缔组织和骨髓等一切杂物,留下纯粹的骨骼。然后在水中浸泡,加少量明矾,因为骨胶没有不成太多就不容易糅合骨粉。浸泡多日的骨骼从水中取出要在避阴出处晾干,然后用硫磺熏烤。这样道道工序一一完成之后,原来血淋淋的骨肉成了白色多空的原材料。接下来就可以磨粉制胎了。
    当然,这只是维奇伍德常规程序,我如果按照这样的方法做DILI手中的瓷猫,那我只能算是维奇伍德的编外人员。我的方法稍有不同。
    首先我的取材并非牛马的骨骼,而是猫骨。我几乎寻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寻找无人圈养的流浪猫。或者在宠物店满怀慈悲的微笑着“认养”那些我认为毛色纯正的弃猫或者身有残疾的可怜猫。然后在我的工作室用注射针管在它们的耳后静脉注射空气,看着它们抽搐死去。然后打开CD机播放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进行曲》跟随节拍一点一点满足的剔除它们的筋肉,严格选择自己需要的骨骼。相较牛骨、羚羊骨和驯鹿骨猫骨更为细腻,但是其骨质稍软,所以成器韧而不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只好用缅甸白玉的石粉配合猫骨粉来做底料,这样及保证了瓷器和釉彩的晶莹剔透又解决了硬度问题。美中不足仅仅石质与骨质的融合有些差强人意。但这毕竟是个小问题,至少在当时是小问题,并且在我把这件最为满意的作品送给DILI的时候根本不是问题。她知道我把最好的给了她,她是那样快乐,就如同我送给她自己的生命一样,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爱这件事。可是,可是我现在还能用什么再次证明这一点呢?我应该怎样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我想我甚至可以用生命做筹码来博得我们之间的爱情。我会用灵魂为代价换会我们爱情的长久……长久?如果可以。
    你瞧,我竟然一直在告诉你关于瓷器的事情。其实我只想说,那件瓷猫可以摆在博物馆的任何显著位置。所以我要取回它,从DILI手中取回,无论爱或者恨,我相信只有完美的艺术没有完美的爱情。生命、信仰、爱情、灵魂、肉体——这些都是暂时存在的,只有艺术是永恒的,永恒而且完美。
    告别海洲出门时又看见他那笨重的木箱。不知道这个家伙又带了什么论文或者什么药品。我经常从这个同学那里顺些东西,各种药品、针管——为了处理我那些令人心醉的猫!就连我ZIPPO打火机里面的脱脂棉也是从海洲实验室里拿的。天蒙蒙亮,还有半个小时我就可以到达DILI的家。清晨的空气叫人冷漠而清醒。我看见晨练的大叔们和他们的狗,各种各样,有圣伯纳和杜宾犬还有长相难看的沙皮和斗牛犬。我突然觉得也许用狗的骨头做瓷会是好主意,可是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首先犬科动物的骨骼相对比较松软,跟小型猫科动物差不多;其次瓷器尤其是股份陶瓷是一种奢侈的摆设,怎么可以用“狗”的字眼?正如前面提到的,餐桌上拎着两条狗——这多么煞风景啊!还是用美洲狮或者驯鹿来的安心。
     我曾经想象过一万种与DILI重遇的场景,我甚至想象到她蓬头垢面的从一个男人的床头爬起来给我开门;或者是在黄昏时分的露天咖啡座偶遇,还畅谈彼此的性伴侣;当然也可以是我们中的一个落魄潦倒然后在街头地摊上看见昔日情人衣着光鲜。当我上楼时我还这么想着,想象胶片一样的场景,想象她屋子里灯光的颜色,想象她会把那只珍贵的瓷器摆放在哪个位置。我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只是比平时浓重了些。我口袋里甚至还有她家的钥匙——应该早就换锁了吧?这真是个讽刺,我要取一件东西一件如我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它却在别人家里。可是我又无法解释既然如我生命般重要为什么会放置在别人家中。
    门开了,像我期望的一样,DILI睡眼惺忪的出现在我面前。她头发凌乱,黑着眼圈,嘴上的口红被吻的走了型。睡衣的领口因为撕扯甚至碎了一段。脸腮上的睫毛膏很明确的记录着眼泪流下的痕迹。我夺门而入。
    “你干什么?你有什么权力!”DILI拽着我的衣袖叫嚷,她的声音比原先嘶哑的多了。
    “没什么,他呢?”我很平静。
    “不用你管!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你不就是回来拿瓷器的么?我不稀罕,它们都碎了,拿走吧!滚!都是垃圾!畜生!都是畜生!”DILI声嘶力竭的冲我大吼,在这个宁静的清晨。她一边说一边拉开一个抽屉,我听见了碎瓷片碰撞的声音。我的心都碎了。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甩了我追求幸福,她把我对她的爱打碎了然后扔在一个螺丝不全的抽屉里。
    可是我并没有往抽屉里看。我捧起DILI的脸,那上面有两块淤青。“他没有给你幸福么?告诉我!他不在这里过夜是吧?他还打你是吧?告诉我!”我脸上带着微笑。
  “求你了,走吧……我已经什么都不相信了。”DILI的眼泪顺着原来的痕迹哗哗的流下来。好象高潮的体液,这让我感觉很快乐。
    DILI说,爱或者不爱的问题,除非我能证明。我看着DILI的眼泪,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到一百种让那个男人死去的方法,我甚至想把他那海岛棉纱的高级衬衣塞到他的喉管里。我无法让DILI相信幸福、相信爱情、相信永恒……
“告诉我,DILI。你要幸福么?”
“……”
“你要爱情么?”
“……”
“你要永恒么?”
“我不知道……”DILI的眼泪更多了。
    我哭着把DILI紧紧的抱在怀里,直到她变的安静温顺。就如同我们在一起时,那样干净,那样简单,那样纯洁……
    海洲不是那种问三问四的人。我打电话给他只是平静的告诉他,我要呆些日子,我要跟自己的爱人永远在一起。电话那头的他好象也说有药品或者器械没有带全,“没有实验演示的论文就是一堆垃圾!你先忙吧,我自己想办法。”海洲的声音象只受气的豪猪。
    一年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带着自己的爱人。
    我的朋友经常来我家中聚会,可是他们都没机会见到DILI,“她的工作太忙,两个城市跑,我也很心疼她……幸福总是要有代价的嘛。”我总是面带微笑的给朋友们解释。海洲提着一瓶啤酒对我说:“你得了吧,要不是那次带你去,你们会成?话说回来,那次真邪了,药品和实验器材都没带全就托运了——邪门!”“哈哈哈哈……”
    送走了同学,我一个人进了卧室。我的床头有一只新的瓷猫,她质地坚韧,光泽柔和,比先前被DILI打碎的只更加无可挑剔,甚至通体散发着香气,简直就是传世作品。我抚摩着她的身体,她的脸庞,“DILI,你感受到幸福了么?你知道永恒了么?我说过只有艺术可以永恒,我说过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你看,我做到了……”那只猫似笑非笑的盯着我,好象要发出一年前那种嘶哑的嗓音。
    我满意的躺下,心想:床下一年前从海洲木箱里拿的半瓶普鲁卡因和一包手术器械早该处理掉了……
 
时光磨灭了我们的肉体
艺术凝结着我们的骨骼
爱呢?灵魂呢?
把它们赐给我吧
我会将这些带往灿烂的
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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