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酒事皆寂寞
前些日子聊起阿习习的漫画,聊起丰子恺。丰前辈不认识我,我却深得《缘缘堂画集》和《缘缘堂再笔》的个中滋味。因为前面有人说我讲吃喝之事颇有“吃货”之嫌;因而一开始先拉文化名人做题启又发在书吧,也算避嫌,也算儒雅,也算……
丰子恺的东西有中国近代文人的浑然大气又有陶渊明式的乡野气。尤其是那本《缘缘堂画集》把贫寒困苦喜怒哀愁讲的通透斐然,深得我心。用笔又浑厚简练大智若愚,题跋落款少确老颜的庙堂官场味道多了几分李书同的禅意。佛法于无形,人情量笔下,较其师,虽非青取于蓝,但着实可相提并论同登雅堂。不过别误会,这次不是书评,还讲吃喝,可为什么要提丰子恺和《缘缘堂画集》呢?因为一句话,《缘缘堂画集》里的——“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这大概是讲宴席或是小聚,我曾谬把这句话当成“人散去,一钩新月天如洗”。要得是压韵,要得是自以为了得的感觉,向来悖谬了大师。丰子恺是浙江桐乡人,那里我没有去过,但是想来江浙一带差不了太远,就象苏杭的文人感觉相似一般。江南之人小聚可也想我们一样豪饮?我不知道,至今都没有机会在江南跟江南之人小聚,更别提江南名士了。可是值得回忆的是我有过在江南跟江北名士豪饮的“壮举”。古来酒事皆寂寞,饮罢归来,一置多年未曾提。
那次是出去写生,地点是周庄——真的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写写周庄的“万三肘子”?难道是避“讳”么?周庄在苏州的昆山,离上海很近,在地图上离丰子恺的桐乡也不远,那前辈生活的环境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玄瓦白墙,水道水乡,到处是小桥,遍地见插秧,茶馆酒肆,一应俱全。这样的环境真是养人啊,我初到之时是清晨,顾不得舟车疲惫,就到小桥上闲逛,果见一女子,十五六岁,手提一木桶蹒跚于桥上。青衫青裤白袜黑鞋,江南之气何须描画,只随那响亮轻巧的步子一步步从我身边走过……好地方,我都不想走了。
一起带队来的老师是我的朋友,年纪不大,手持一120相机,帆布衣,牛仔裤,善饮,饮后有异举。名字不提了,但几年之后的今天我字网络上搜索他的名字还能见到评论家杨卫关于老师的一些评论。而也是几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他是山东先锋美术和前卫艺术的少壮派代表。但当时并非如此,只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初至周庄,一切都很新鲜,每天沉浸在缕缕茶香袅袅评唱的气氛之中,是老师让我的生活有了规律。那次出去好似度假,每天11点起床,然后拿了速写本或者相机出去,也不画也不拍,只是走走逛逛,所谓“感受”。闲逛之中突遇一同学,女生,嘴馋,买了清炒的河虾,正欲呈口舌肠胃之快,又遇老师,手提一袋花生米。问去处,告酒肆,呼同往。于是同去同去。
那酒肆很有《孔乙己》中咸亨的味道,地方不大,明清装潢,一坛坛酒码在柜台上,泥封了坛口。店中只有两个小桌,每个桌子有长板凳四根。我们就座在那长板凳上,就着花生米和河虾,豪饮起来。同座的女生也稍有饮,但毕竟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江南,尤其是水乡,很少有白酒或者啤酒,当地圣饮黄酒。是不是花雕我搞不清楚,但老板娘操着不熟练的南方普通话告诉我们那是5年陈酿的黄酒。喝酒但为兴致,无论好坏,何况五年陈酿?那个坛子是三斤的,女士忽略,我跟老师二人大概平分秋色。喝起来像是酿造失败的醋或者酿造失败的酒,无论怎样都不醉人。这叫我们很诧异——这酒喝的多费钱啊。可是我们错了,怎么错了一会讲。那日我们谈了很多事,具体记不得了,好像那句“余秋雨好比中国早期汽水——色素加糖精”是老师的论调。但无论如何是如期的高了,高了之后老师大喊:挽歌,来一段。我也不知死活,在评弹盛行的昆山大唱京歌,好像还给改了词:“蓝脸的西尔顿盗双马,红脸的将军战白沙……”这吆喝声引得过往游客频频注目,其中颇有浓妆艳抹的日本港台游客。老师兴起,更大声吆喝:进来坐坐啊——不错的!这更引得小街对面做内画壶的江南姑娘一阵嬉笑,嬉笑之中江南女子特有的明眸向我老师隐隐传情。这一切我尽收眼底,我当时就想,过不愧是泉城第一才子啊……
以为黄酒不醉人是我们错了,现实严正了我们的错误判断。当日回去已经傍晚十分,看河上摇曳而过的游船,我们好似坐在船上一般。回到下榻所在,没有吃饭,只觉得一阵头晕,倒下便睡,这一睡又到了第二天的11点。醒来还是去街上闲逛,再喝酒,再高谈阔论,再醉……但醉过之后,忘记了很多事。而此刻我忆起老师,仍旧怀念那段时光,可惜物是人非。当是“人散去,一钩新月天如洗”。我不知道朋友说的对不对,他们告诉我酒越喝越暖,可是我总是越喝越冷,以前总把这解释成体制的原因。现在我突然明白那是在怀念曾经的酒事,怀念曾经的人。谁说把酒可以言欢?把酒之后却落得如此寂寞,不是没有酒友的寂寞,而是痛失一段段美好经历的寂寞。那些人,那些事都在我生命中一一走过,从未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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