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以后，除了同班的荻静怡，晓玲和北征放学以后来往的大多数不再是本校的同学，常在一起玩儿的朋友多来自北征父母辈社交圈的子弟。比如，22岁的“大虾米”陈冀鲁住在建筑研究院的宿舍，刚参加工作，是建研院的摄影师助理，他有时候可以把单位的蔡斯牌长焦距相机带出来给大伙照相；“锛娄”史小杰是国务院宿舍院里的，比北征高一年级，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他姐姐史小维同是锛头窝窝眼就安得特别是地方，是个声名远扬长得像混血儿的大美女，被选进了钓鱼台国宾馆当服务员。盛丽呢，是大虾米的女朋友，北京歌舞团的舞蹈演员；谢冀芳、黄薇薇等等也都是家境不错的干部子女。在这帮朋友里，北征和晓芸年纪最小但是最养眼的一对，晓芸的美貌消弭了与其他人家境的悬殊。趁着青春好做伴，谁不喜身边多几个俊男美女呐，所以这些平日看不上平民子女的年轻人每次召集活动的时候就总跟北征说，带着你的晓芸来吧。也有人会说，她不是干部子弟不属于我们这个圈子，北征就说，又不是入党入团的，管她是什么家庭出身，不叫上她我也不去。

平安里总参游泳馆是他们常聚的地方。据说那里是只对军属开放的，晓芸不知道北征怎么给她搞到的出入证。她记得，从更衣室进入游泳池要先踏过一个泡了很多漂白粉的浅水池子，而且封闭的环境加上水的折射，一进到里面众人讲话的声音立刻变得瓮声瓮气带着轰鸣和混响，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有时晓芸故意大声地叫别人的名字，她喜欢听那种变了调的回音，完全不像自己的原声了，像是池水发出声音：哗啦哗啦、轰隆轰隆。一下子跳进水里很凉，晓芸总是喜欢先在池子边上坐下来，把两条长腿伸下去在水中踢腾一会儿，也可以偷偷巡视一下在公共场合里以最大限度裸露胴体的少男少女们。她瞧见自己在水里的那两节腿看起来像是一双放进玻璃杯子里的筷子，有一种错位的视觉效果，她喜欢注意这些别人觉得无聊的小细节。北征总是径直跑向最高的跳台上，做几个下蹲动作，伸展几下臂膀，再在踏板上做几个弹跳然后跃入水中。他跳起来的时候，健壮的大腿和胸部的肌肉就有了凹凸变化，棱角分明地充满了弹性，晓芸仰望着他，有一种想要用手去抚摸他肌肉隆起来的地方的强烈愿望。池内游自由泳和蛙泳的较多，北征的蝶泳得过北京市青少年业余组的冠军，游起来水花四溅速度超人，很是威风。晓芸的游泳衣是红色的，妈妈年轻时穿过，很旧了。好的是退色的红一沾水便不显得旧了，浅红就又变成了深红。泳衣周身被细细的松紧带勒起一个个泡泡，效果像泡泡纱。V型的前胸开得有点低，露出晓芸浑圆挺拔的双乳间的一道沟壑，她总是试图把肩带儿系的高一些，把那道沟壑遮住。打湿了的泳衣又会坠下去，不客气地把那道迷人的沟壑显露出来，招引来四周许多臭小子不怀好意的贪婪目光。她由衷地沉醉于将身体浸泡在水里的感觉。从小到大她不可能有在浴缸里浸泡的经验，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公共澡堂子也只是冲冲淋浴罢了。池水抚弄簇拥着她年轻的肌肤，水被肢体划开了又合拢来，很温存很惬意很舒畅。

对了，还有什刹海滑冰场。是北征手把着她的手教会了她怎么滑速滑。她滑得很熟练了以后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滑着滑着就身轻如燕地飞起来了，飞过了天安门广场，飞过了绒线胡同的小院儿，在梦里她还想我怎么才能落下来呢？

此时此刻，晓芸坐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仔细端详着证件照片上的北征。和北征连在一起的北京的回忆恍如隔世，十分缥缈虚幻。与那些住在深宅大院里的同龄人比晓芸深深地自卑过，但比起几乎还停留在结绳记事的半原始生活方式的祁家豁子人来说作为一个城里人的她又是多么幸运。什么时候她才能再回到北京？什么时候她才能再见到北征？

    草帘子门的那一边，薛明伦坐在炕上拉他的小提琴。一曲《梁山伯与祝英台》给他拉的如泣如诉，百转愁肠。